他摇摇头,将火把扔到一边,蹑手蹑脚地从睡着的两人身旁经过。走出数十步,前方豁然开阔:虽然月色不够明亮,仍可隐约瞧见远处不少起伏的坟包,覆盖着一层霜雪;近处的地面坑洼不平,积雪和泥泞之下,有些开裂的地方露出朽坏的棺木一角,甚至埋得很浅的尸骸。
这里似乎是天龙教中的乱葬岗。然而白骨之上,却能见到一根根探出积雪之外的枯黄的杆子,很像种植过什么庄稼的痕迹。傅剑寒本以为是随意长出的稗子野草之类,但他随手揪了一根枯萎的茎叶,却觉得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十分相似的东西。
竟然是“绛罂草”。
傅剑寒将扯下的那段草茎藏进怀里。眼前的景象令他有些恍惚——似乎从很久以前起,这种奇妙的药草便如一缕怨恨的幽魂一般,始终缠绕着他们两人,更牵扯出了一桩桩、一件件的血案。
为什么?难道这天都峰上,也有人依赖着从这些药草中提炼出的“销魂极乐”吗?
就在他沉浸于思绪之时,一道锐利的杀气从乱石堆后跃出,如同潜藏草中的毒蛇暴起扑食一般、向着最无防备的背心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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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二十、
东方未明回屋的时候,一推门便见到傅剑寒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下。他脑袋一懵,三魂仿佛去了两魂;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整个人扑过去趴在他身上,先探鼻息、再摸脉搏,颤抖的双手解开血衣,一寸寸寻找着伤口……结果摸着摸着,地上的人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个混蛋!”
未明僵住了,随后控制不住地低吼一声——可惜脸上眼泪鼻涕混成一团,实在没什么气势。
“未明兄,对不住对不住。”傅剑寒举起双手,抵抗着低下来想掐死他的同伴。“傅某不是故意的,方才只是……有点原因……”
冷静下来的东方未明粗喘着气,站起来检查了一圈门窗,将厚重的石门用桌子抵住。傅剑寒从地上坐起来,脱下来被血水浸透的外衣。
“方才傅某下到了后山崖底,看到一些很像我们以前见过的药草——就是能提炼出那个什么极乐散的药草。此时忽然有人偷袭傅某,用的是一种绿色的水液,沾上一点就像被火烧到一样——”
“腐尸烈焰水。”东方未明奇道。“还有极乐散?奇怪,这里明明是天龙教的总舵……莫非……”
“交手数回合,我见此人招招狠毒,只得不留余地,刺死了他。但傅某身上也溅上了少许毒水,皮肉烧得生疼。我想起两年前某次未明兄和一个紫皮怪人交手后,说全身沾上了毒液,首要之事便是以清水冲洗;崖底虽找不到水,但到处都是积雪,我就赶紧在雪地上打了几个滚。不过此时那个死者的血刚好流了一地,因此衣服才被血浸透的。” 傅剑寒说着伸出一只手,手臂上果然有烧灼般的伤痕。
东方未明忙道:“那你现在感觉如何?除了皮肉伤,身体还有别的不适吗?”
“不知道,头晕晕沉沉的。我怕毒力入心,便点了自己的穴道,躺下不动。”
“做的很对。你身上带着五毒珠,只要不强行运转真气,便不至于毒发。” 东方未明从怀中掏出一枚生生造化丹,塞进他口中。“——服下这个。我再以内力再帮你驱毒。”
他盘腿坐到傅剑寒身后,双掌抵上背心,开始运功施为。屋内一时间只有绵长的呼吸声,倒是屋外风雪的咆哮时近时远,尖锐怪诞,有时鬼魂嚎泣。傅剑寒感到汗水渐渐从额头沁出,身体却松快了许多,便知道毒力渐缓。这时只听东方未明长叹一声。
“剑寒兄,我错了。”
“什么?”
“我以前不该在你面前装神弄鬼,隐瞒很多事情。”东方未明缓缓收了手,“被人吓到心惊肉跳的感觉,我算是体会到了。”
傅剑寒赶紧转身过来面对他。“傅某不是故意……罢了,你知道也好。”
“我以前喜欢故弄玄虚,有时是因为不够信任他人,有时则是因为不够信任自己。”东方未明揉了揉眉心,坦诚道,“我很怕出错了叫人取笑,所以没有十成把握的推断,便不愿明说。但有时越这样,越是钻进了死胡同。”
傅剑寒笑道:“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傅某就做那个补上一失的愚者,如何?”
“不必自谦,剑寒兄的头脑,我一向十分佩服。很多江湖事,你都看得比我透彻,更可贵的是,你总能保持清醒,不会像我这样容易被冲昏头脑。”东方未明抓住他的手,热切道:“这次见过师叔之后,我也突然有了种奇怪的推测——与其说是推测倒不如干脆说是想象吧。这次我会全部说出来。不论我猜到多少,猜得对不对,只要沾上一星半点儿关系的,都说给你听。”
傅剑寒想起东方未明白日里所说——摩呼罗迦才是教中最重之人;一旦没了他的指挥调配,大多数的低级教众便有如失将之兵,纪律散漫,不能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