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周瑜自己亦清楚的很,大战在即,他身为大都督却忽然不见,若是赶上程普恰好过来商讨布军,免不了又是一桩麻烦。但——

周瑜轻轻叹了口气。

“瑜也知统帅不应擅离军职,无奈此事干系重大,不是自己去瞧一瞧,终归放不下心。”

“末将倒是同意绥远将军。”说话间,一人从暮色中走出,抱拳一礼,神色甚是诚恳。

吕蒙不知何时已到了周府,听得他们谈话,便插了进来。

“大都督若信得过子明,容我一人去便可。”还是方才的姿势,眼中却略见焦急。

“子明可知这战船如何数得?”周瑜忽的将目光转到吕蒙脸上,看的对方一阵面红,还略略低下了头。

“若是一只一只数,怕是未及数完,你便成了曹军刀下之鬼。”周瑜目光还是直盯着他,轻轻道。

“去七纳二。”吕蒙不引人注意的咬了咬唇,方才将头抬起,可一抬起,却又有些不敢与周瑜直视了。

他讷讷道——“都督……都督吩咐读的鬼谷演数,子明没有偷懒。”

周瑜没说话,抿着唇,笑意却溢出了眉梢眼角。

这吕子明,谨慎厚道,踏实肯学,倒真是个可造之材。

“好。”周瑜理了理袖口,从中取出一卷图来,便是那细作获悉的曹操水军布阵图。

他挑了挑眉,“不过……”

还未言,却被在一旁的孙瑜抬手打断。

“子明你一人去终是行动不便,我共你一起。”说罢,便回首望了一眼周瑜,用眼神示意他放宽心。

周瑜也不再多言,只还了温和坚定的一瞥。

“瑜备酒为二位接风。”三人立于码头,江风阵阵,周瑜的声音便似飘的很远。

吕蒙起了锚,那东吴军中最轻便迅捷的走舸便随即顺水而下了。

慢慢的,周瑜的身影只变成了江上薄雾中的一个小点。

刺探敌营,本不必穿的太过繁重。此刻,孙瑜与吕蒙二人皆是一身黑衣便服,而后者更是在出发前便细心的将舟体大部分漆成了玄色,便于在夜色中掩藏。

长兵器携带不便,远程又不趁手,因此二人俱是只带了一把硬弓,一柄薄剑,临行前,周瑜还将多年不曾离身的古淀刀卸下来,亲自交到了孙瑜手中。

本便是孙家的刀,此刻用手抚上,却有了种物是人非之感。

所幸,被蹉跎的那几年岁月,如今还有望补上。

吕蒙却只是一动不动的坐在船侧研究那图,时不时还比划一下。

二人一路无言。

直至曹军威武的船阵,已列在前。

吕蒙便调整了船帆,预备从最左翼的船隙中滑进去。正要撒开帆绳,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拖住,下一瞬,便见那手的主人拉了个满弓,霸道的一箭射了很远,正中了哨楼上的一个卫兵。那卫兵在黑暗中倒了下去,一声也没有出。

吕蒙惊出一身冷汗,回头一看,那人已收了弓,坐在船头,夜色中,只有一双眼睛明亮的很。

他渐渐有些明白为何周瑜会如此厚待此人了。

八十旦的硬弓,自己能拉个半满也便不错。

这人在战场上的敏锐,骁勇,果断,怕是都不下于——当年江东孙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