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那水,那人,那情。统统模糊开来,曾有过的夙愿和幻想,坚定与执著,泪水与微笑,伴随着车窗外面的一棵棵白杨,一垄垄麦田,一股股寒风,迅速远去,大的小了,长的短了,高的矮了,清晰的混沌了。
别了,余贞!别了,心爱的姑娘!
帝都还是一如从前,拥挤的车流,漫天的风沙。租住的房子已经拖欠两月租金,张小辫开始思谋着要倦鸟投林、叶落归根了。
他跟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父亲:“我想回家了。”
“小免崽子终于惦念父母了,”父亲笑着骂道,“还还以为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呢!”
张小辫听得出,父亲的声音中抑制不住的激动与喜悦,他带着哭腔说:“帝都的梦到底是接近破碎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啊!”
父亲忽然变得语重心长起来:“回来就好,无论如何,总是家里温暖。”
“对不起你和妈,因为我的执拗和狂妄,二老受累了。谢谢你们这些年的付出!”
父亲竟然哽咽起来,在电话那头一声一声地抽泣。张小辫的印象里,向来严肃有加的父亲从未掉过泪的。他现在总算明白,孩子能够孝顺父母,这是孩子成熟的基础,孩子能够理解父母,这是孩子成熟的初步,孩子能够感激父母,这才是孩子成熟的标志。
拾掇家什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余贞遗留下来的几封书信,这些信件或许尘封已久,它们平静地躺在书桌的抽屉里,很长时间无人问津。
全是瓦蓝色信皮,有灰尘星星点点。
张小辫忽然想起,那天余贞躲在书房里写写画画,很用心的样子,当时问她在干嘛,她却笑而不答,一脸神秘。再三追问,她只是说,你需等待,到时自知。原来余贞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啊!
原来余贞早就知道一定会离开他!
唉,我真是糊涂透顶啊。张小辫狠拍自己的脑袋,懊丧不已。
四封信件,四封思念,没有邮票,也没有寄送地址,无一可以投递出去。
***
(给孟河塘)
你好哇,塘塘。我忘记第一次遇见你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什么场合了。
我只知道你嘴角扬起的憨厚无邪的笑容,确实让我刻骨铭心永世难忘,让我一见衷情失眠到夜里三点爬起来看星星。
我从来只信奉爱酒越陈越香,你的出现令我在电光石火之间产生了强烈的意念,我觉得你应该就是我一生追寻的理想伴侣。我的白马王子。
那时我们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并不懂得多少人情世故,也不懂得怎么关心彼此喜欢的人。我们的心田里充满了甜蜜和幻想。没有人想更快地进入到成人的世界,谁都不想长大。呵,纯真得无以复加。
我们试着牵手试着亲吻像大人那样谈起恋爱,我常常告诫自己,余贞,你十五岁了,你是大姑娘了,不再是牙牙学语的女娃娃了,你要学会坚强学会爱了。
还记得你第一次吻我时害羞的样子。你双手打颤、目不斜视,四片嘴唇一触即开,然后你说了声再见就慌乱地跑掉。而那一瞬间我是愣愣地呆在原地不动的,周身发热高度战栗,脸上洋溢的幸福却抹也抹不去。我也羞涩啊可是你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