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想告诉润玉,邝露死了,死在了诛仙台下,死的干干净净,一点不剩。但是看着润玉以那般自然的神情提起邝露,就好像她真的马上就要回来一样,那般肯定,那般自信,他就又犹豫了。梦有时太美好,像阳光下闪着彩色光芒的泡泡,会让人舍不得戳破,他不知道,如果戳破了这个泡泡,会发生什么事情。
所以,他,彦佑,鲤儿,甚至是魇兽还有天界众仙,都在胆战心惊又小心翼翼地听着润玉不断地提起邝露回来以后如何如何,看着润玉不断的往邝露的宫里以各种由头送东西。那些东西越堆越多,大件的,小件的,竟有了把一个偏殿填满的趋势。于是,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
大约是在邝露离开的第六十年左右,一个在邝露跳诛仙台前就数次参上元仙子折子的仙人进言,陛下该考虑子嗣的事情,天界该有一个天后。
高位上的润玉点点头,问他,你是这么想的吗?
那仙人理直气壮:“众仙都是这样想的。”
那话中的众仙站在一旁都被吓了个颤颤,心想大兄弟你不想活了没关系,你有必要拉着我们一起寻死吗?
润玉又点了点头:“这件事,本座也一直有考虑,心中其实也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众仙呼吸一滞,不会吧,他们这越发清心寡欲的陛下何时来了第二春?哦不是,是第三春。
润玉慢悠悠地往下接着说:“只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便想着等她回来——”
众仙呼吸又恢复正常,哦,果然陛下说的还是那一个人。
“——那关于册立上元仙子为天后的筹备事宜,不如就交给你吧。”
“陛下,”那仙人激动起来,“哪有立一个死人为天后的!”
大殿里瞬时安静的如同无人之境,润玉微眯起眼,缓慢地问他:“你,说什么?”
那仙人一愣,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却还是继续嘴硬:“陛下,上元仙子已仙逝六十年有余——”
“来人,”润玉打断他的话,声音冰冷,“此人冒犯天后,拖下去,削去神籍,剔去仙骨。”
“陛下!”那仙人慌乱地想跪下求情,却已开始被天兵往外拖,直到连喊声都消失在殿外,润玉才平静的扫过一众神色各异的仙人。
“可还有人,对此事有想法?”
众仙皆是摇头,大气都不敢喘,更何况是想法。心里也都彻底明白了润玉的意思,上元仙子没有死,她只是暂时不在天界,随时都会回来,如果有人再说什么上元仙子死了,那这人,就离死不远了。
于是,邝露就这样成了天后,一个暂时不在天界的天后,一个总是被人提起的天后,一个以所有人都在装傻的方式活了下来的天后。
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彦佑觉得润玉都在以一种要和邝露遗留下来的物件过一辈子的态度活着,不免就有些忧心。他在一切刚开始的时候总担心润玉会在坐上高位以后忘记初心,但是邝露和他说,殿下一定会成为一名明君,一定不会再让以往的那些悲剧再发生。后来他不得不承认,邝露还是有些远见的。
但现在,他开始担心润玉会把自己折腾死,虽然他明白,润玉在那个崩溃的夜晚或许已经和死了差不多了,他如今行走、说话也只是靠着那一点邝露并没死只是暂时离开了天界的幻想坚持着。可他还是很担心,却再也没有一个人来和他说,陛下一定会好好的活下去,以笃定的态度。
在他最担心的时候,润玉带了一个小妖回天界,向六界宣布,那是他的女儿,小名灯儿。
灯儿是一只小白猫,整天蹦蹦跳跳的闲不住,到处乱窜,到处惹祸,在魇兽身上用黑墨画画,把月下仙人的话本藏起来,送缘机仙子红线骗她说是月下仙人送的,搞得缘机仙子一年光景不敢见月下仙人……
天界被她搞得是鸡飞狗跳,哀声载道。然而润玉却永远都是淡淡的,只是皱着眉和她说,让你娘亲看见了,一定会狠狠的骂你。
灯儿便开始好奇,她问润玉,她娘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润玉愣了愣,有千言万语想告诉灯儿,却不知从何说起,干脆就闭了嘴,递给灯儿一张邝露的画像,然后自己便望着随便什么东西开始发呆,反正他身边所有的东西都有邝露留下来的痕迹。
灯儿看着房间里越挂越多的画像,叹口气,终究是放弃了问润玉,开始想着要去邝露以前住的地方看看。可邝露住的主殿被润玉封了起来,除了润玉谁都进不去。灯儿有些气,问润玉为什么不让她进去。
“那可是我娘亲啊。”灯儿认真的强调。
“那你要是弄坏了,我怎么办?”润玉不为所动地拒绝。
他很想告诉润玉,邝露死了,死在了诛仙台下,死的干干净净,一点不剩。但是看着润玉以那般自然的神情提起邝露,就好像她真的马上就要回来一样,那般肯定,那般自信,他就又犹豫了。梦有时太美好,像阳光下闪着彩色光芒的泡泡,会让人舍不得戳破,他不知道,如果戳破了这个泡泡,会发生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