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娜娜走远了,毛泰久站在路边,心里又酸又甜又苦又涩。

金娜娜去了附近的小教堂,她每周都会来,给教堂附近的流浪猫和流浪狗带点食物,给年老的神父带点她做的小菜,以及去教堂后面的小墓园坐一坐。

小教堂的墓园以前只埋葬神职人员,后来专门建立了几间静室,给信众或附近的住户寄放亲人骨灰,收取一定的费用维持教堂的开支。金娜娜在这里寄存了毛泰久的骨灰盒。

骨灰盒里没有骨灰,只有两个袋子。一个真空袋装着那件金娜娜最喜欢的塑料扣子白衬衫,另一个小袋子装着金娜娜从乐园岛废墟带回来的一把土。样式简朴的骨灰盒上也没有照片,只有用汉字书写的名字。

金娜娜取出一块手帕擦去骨灰盒上的浮尘,把供放在骨灰盒前已经枯萎的花朵取出来扔到垃圾筒里。今天过来得匆忙,没有给他带鲜花,下次吧。

每当想念他时,她就过来坐一坐。

她一直很努力地开始新生活,人变得健康开朗起来,生活中也有了很多朋友,学业也在进行中,她一直在做好事,所有的事她都做得很好,只有一件事做不到:抹除那个坏人留在她心上的痕迹。

他的罪孽不可否认,他是个实打实的坏人。但另一方面,他作为一个男人出现在金娜娜生命中却是她想要的爱人,感情浓郁热烈直接,一直爱着她珍惜她,永远只望着她一个人。

没打算等他,因为知道等不到。当她从石原和克鲁兹那里了解到毛泰久的全部,就知道死亡是他给出的最终答案。不纠缠不打扰,只有他死了才可能做到。

或许有一天她不再那样强烈地思念他,或许有一天她看到一个完全不同于他的人也会产生动心的感觉,或许永远没有那一天。

金娜娜不让毛泰久跟随,毛泰久却不由自主跟在她后面,隔着十来步的距离。

李警官被拒绝了,毛泰久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他害怕失去她,怕明天一醒来金娜娜就会搬出去。是的,他知道金娜娜在找房子。一旦她搬走,他还能以什么借口纠缠她?

毛泰久远远地跟在金娜娜后面,感觉只有看到她,心里才不会那样不安。

看到金娜娜进了教堂,毛泰久也跟了进去。他不知道金娜娜信教,他自己是没有信仰的,以前经常拿着圣经来玩,现在却因为自身奇特的经历,对命运和宗教有了敬畏。

金娜娜的身影消失在墓园门口,毛泰久停住了脚步。她能来这里悼念谁?不会在墓园里做义工吧?

毛泰久隐藏在树丛后面,过了一会儿看到金娜娜从墓园里出来,又从他面前的道路走过去,他正准备继续尾随,后面有个年轻的神职人员跑着追出来:“毛太太,等一下,你忘记了东西。”

金娜娜停住脚步,那人递给金娜娜一块手帕,是她刚才给骨灰盒擦灰时遗忘在那里的。

“谢谢。”金娜娜接过手帕转身离开。

那一声“毛太太”的称呼几乎震得毛泰久灵魂出窍,等金娜娜完全走出他的视线范围,毛泰久转身迈步进入墓园,他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写着“毛泰久”三个汉字的骨灰盒。别的骨灰盒上有照片,这个却什么都没有,除了这三个字。

但确实是“毛泰久”而不是“韩泰善”。

毛泰久飞一样跑出教堂,向着金娜娜小院子的方向跑过去。

他在刚进院门的时候追上了金娜娜。

“娜娜。”毛泰久伸手去抓金娜娜的肩膀。金娜娜好烦,李警官怎么纠缠起来没完没了?她沉肩卸力,不让他抓,但背后那个人马上贴了过来,如影随形,手勾臂缠,一把抱住了她。

“娜娜。”毛泰久紧紧抱住金娜娜,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眼泪不受控制流了下来,“是我,我回来了。我不是李亨俊,我是……我是毛泰……”

剧烈奔跑令他气喘吁吁,心情激荡也让他的语言变得断断续续,最后一个字没来得及说出口,毛泰久被金娜娜肘撞腿绊,一个过肩摔扔到了草地上。毛泰久被摔得半天起不了身,他勉强爬起来,被金娜娜一把抓住,她颤声问他:“你,你刚才说什么……什么……什么……毛泰……?”

毛泰久叹息一声,很清晰地说:“我是毛泰久。”

两个人在一个极近的距离看着对方,当年在迷雾岛上他打死都不肯承认的身份,现在亲口说了出来,因为她终于接受他了,他是满身罪孽的人,却也是有人爱着有人怀念着的人。

毛泰久眼眶发红,含泪看着金娜娜。

金娜娜脑袋嗡嗡直响,理智告诉她这不可能,但面前流泪的男人又让她心绪纷乱,不知不觉中,金娜娜也两眼含泪,她下意识地说:“李警官,你……你是从哪里知道毛泰久……谁告诉你的?”

金娜娜走远了,毛泰久站在路边,心里又酸又甜又苦又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