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夜看进他的眼睛,睫毛颤了颤低下来掩住瞳仁,转过头去盯着天花板上虚无地一点,低低地“嗯”了一声。
等扑在耳边的呼吸变得规律绵长,沈夜小心翼翼地挪开谢衣手臂,思索片刻,在掌心聚起灵力轻轻按在谢衣额头,施下让人昏睡的咒术,这才披衣起身,走出房间,悄无声息地带上门。
第十八章
十二没在房间,沈夜走下楼梯到一楼前台,守在那里的中年妇女坐在烧得正旺的木炭盆边,正百无聊赖地打毛线。见沈夜下来,热情问候了几句他的身体情况,然后告诉他,跟他一起的那位房客刚刚出去了。
沈夜走出旅舍,这是一个晴朗无风的冬日月夜,夜空一丝云絮也没有,清澈幽邃,像是望不到尽头的深海,形似半枚铜钱的月亮浮在中天,心外无尘的模样。
空气洁净冰凉,月光纤尘不染,在这样的月色下,所见一切皆毫厘毕现,摊开手掌,连掌心的纹路都历历在目。
乡镇外围是一条沿着海岸线建立的防波堤,十二独自站在那里,遥望海天相接的远远一线。
“这么晚了,还不睡?”沈夜沿着楼梯走上堤坝,站在十二旁边。
十二一愣,回过神来,连忙欠身行礼:“大祭司大人。”
他换上普通的服饰,面具也取了下来,脸庞白皙,下颌尖尖,五官单独来看很是清秀,组合起来却是平平常常的模样,唯独一双眼睛光华潋滟,很有些明澈动人的味道。
沈夜的脸色在月光下愈见苍白,十二不无担忧地道:“大祭司大人,夜里风冷,您的身体……”
“无妨。”沈夜略一摆手,顺着十二方才凝望的方向看去,那里是龙兵屿所在方位,距离太远,隔着朦胧月色,茫茫烟水,连隐约一线轮廓也看不见。
“我早已不再是大祭司,这些虚礼都免了吧,你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名字。”
十二断然摇头,抬起右手按在胸口,再次欠身,郑重地道:“您在烈山族人心中,永远是大祭司大人。”
沈夜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转念问道:“瞳在我和谢衣之前来过龙兵屿,你为何不与他相认?”
十二双手在身前合拢,垂下视线看着防波堤下涌起又褪去的潮水:“瞳大人既已转世,那么过往逝同烟云,一切重新开始,又何必让他为往事所累。再者,我千载之前已是死物,将来也永远是死物,原本不该再与活着的人有所牵连。”
沈夜哂笑:“该说你是太看得开,还是太看不开。”
十二眼里映着水波里摇曳不定的月光,平静地道:“无论看得开看不开,时间都已过去太久了。”
沈夜不予置评,沉默一会儿,神色肃然地看向十二:“闲话不提,我这么晚来找你,是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也只有你能做到。”
十二听他说得慎重,不觉挺直脊背,神色一凛:“请大祭司吩咐。”
“对付心魔砺罂,我已想好一个万全之策,如果能把他先行封印,再加上神剑昭明,那么将他一举消灭,可说是轻而易举之事。”
十二乍听之下觉得此法可行,仔细一想却觉甚为艰难,沉吟着道:“神魔之力过于强横,普通的封印术怕是难以奏效。”
“这个你不必担心,”沈夜语气笃定,似是成竹在胸:“我会传授你冥蝶之印,然后你再把咒印施放在我身上。”
“施放在……您身上?”十二惊疑不已,困惑地看着沈夜,嗓音也染上了几分犹疑:“越是强大的封印术,反噬之力越是剧烈,大祭司大人……”
沈夜眉头一蹙,冷声道:“你不必知道,照我的话去做便是。”
十二低下头去,嘴唇紧抿成一条笔直的线,忽而抬眼直视沈夜,毅然道:“大祭司大人的命令,十二不敢不从,但十二斗胆,恳请大祭司大人言明冥蝶之印反噬作用。到时与心魔砺罂抗衡,生死只在一线之间,若是封印发动,出现什么变故,也好让我事先有所准备,不至于自乱阵脚。”
沈夜听到第一句时便松了口气,原想还要多费一番唇舌说服十二,不料他如此顺从听话,倒是让他省下不少功夫。他把十二的话在脑中掂量一遍,觉得十二的顾忌确实在情在理,冥蝶之印一旦发动,他形神俱被冥蝶啃食一空,如果己方没有一人知晓此种情形,反而会陷于慌乱,错失杀死心魔砺罂的良机。
沈夜于是娓娓道来,把冥蝶之印咒诀以及反噬之效果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十二。
十二认真听完,听到冥蝶宿主形神俱灭的下场也无过多表示,仔细思索一回,忧虑地问:“据您方才所言,冥蝶形成蝶茧耗时良久,可是心魔不知何时会找来,我们的时间最多也不过数十日,怕是太短了。”
沈夜看进他的眼睛,睫毛颤了颤低下来掩住瞳仁,转过头去盯着天花板上虚无地一点,低低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