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的白昼烈日炎炎,酷热难耐,白天他们停驻在沙山背阴处休憩,晚上群星升起时,便朝北极星所在的方位疾驰。
乐无异如果让昭明随葬,为防人窃取,一定会在墓外布置机关或幻术屏障,他们沿途留意,然而除却漠漠黄沙,并未见到机关、幻术之类的东西,好在大漠风光瑰奇,沙山堆叠,绵延起伏,不时有巨型风化岩伫立途中,投下厚重巍峨的阴影。日升月落时天光变幻,绚丽至极,倒也一饱眼福。特别是谢衣,浑然忘却身处险境,竟像长假旅行一般兴致高昂。
连着赶了几天的路,三人都有些疲累,路经一处高达十几米的沙山时,发现背后竟有浅浅的一片水塘,沿岸还长着绒绒一圈绿草。前几日正逢沙漠雨季,雨水在山阴面的低洼处积存下来,有山体遮蔽日照,所以至今还没有完全被风干。
沙漠里难得见到水地,他们决定停驻下来,休整一晚再走。于是从后备箱里搬出两顶帐篷在水边扎营,点起煤气灯,煮了几袋缩水蔬菜和速食粥分食,然后烧水洗漱,早早睡下。
睡到半夜,沈夜却被谢衣推醒了。
连日劳顿,休息的时间每一分钟都极为珍贵,沈夜睡着好一会儿了,强行被人从深度睡眠里拽出,头脑混沌不堪,乱糟糟地搅成一锅粥。
谢衣笑着说了几句什么,沈夜似醒非醒地没能听清,指尖按在困得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脸色格外难看,目光在谢衣的脸上凝了凝,双眼一虚,满腔怒火郁积在胸,亟待发作。
谢衣笑眯眯地在沈夜额头亲了亲,麻利地拉开睡袋拉链把他拽了出来,裹上一件厚实的羽绒服,把他推出了帐篷。
沙漠温差极大,夜晚寒风凛冽地卷过大漠,这是天长日久连巨石都能磨削成杀的强风,睡梦里都能听见帐外烈风啸叫。沈夜一脚踏出帐篷便有寒气迎面袭来,在睡袋里捂热的身体被冷风一激,不觉打了个寒战,顿时睡意全消,火气更是蹭蹭窜了起来,转眼瞪视谢衣,微微咬牙道:“谢衣,你到底要做什么?”
谢衣两眼发亮,犹自兴奋地道:“阿夜,看天上。”
大半夜把他拉起来就只为了看天?沈夜给气得笑了。
这些天谢衣游兴颇浓,真当是来旅游的,无论赶路还是休息都不得安生,自己贪看风景不说,还扰得他也不得安宁,一会儿阿夜看这儿,一会儿阿夜看那儿,简直越活越回去了。
又是一股寒风灌进衣领,沈夜拢紧了衣服,剐了谢衣一眼,转身就往帐篷里走,要不是外面太冷他懒得跟谢衣耗下去,一定把这混账丢水塘里去醒醒脑子。
“阿夜你别急着走啊!”
谢衣赶忙拉住沈夜,右手在他下巴底下往上一抬,强行让他仰起头来。
沈夜来不及向他发火,就被所见景象震慑住了。
漠北远离人嚣,空气洁净,眼望夜空,能看见数量比城市多十倍以上的繁星。越往北走,星空越是华美,现下极目望去,只见天穹群星密布,从顶空向四下衍射,延伸至天地交界处,一条璀璨光河横贯天际,冷光溶溶,银辉流溢,平野尽染霜白,满地银沙堆叠。
站立其下,但觉宇宙浩渺无穷,人则微如一芥,天宇沉默无言,其庄严美丽广袤无际,千载不移万载不变,一任人世改换,沧海桑田。
背后贴上一片温热,谢衣从身后揽抱住沈夜,下巴抵在他肩窝,低声笑问:“漂亮吗?”
沈夜点点头,眼里映着星河清辉,流光满溢。
大漠他不是第一次来,但留下的都是血腥惨痛的记忆,再奇异绝美的景象都已被鲜血浸透,让他痛不忍视。未曾想到,还有这么一天,他能与谢衣一道,并肩看过此间风物。
谢衣双唇温热,挨擦着他冰凉的耳廓低低吐息,柔声道:“当年我独自下界,也曾游历山水,目睹万千风光,那时候我时常想,天地广大,美不胜收,你却不能一见,而终我此生,恐怕无缘与你共赏,我每次想到此处,便觉得十分孤独,十分遗憾。”
“现在可好,我们一起看过西北沙漠,以后寻找烈山部后裔,再把沿途风光一一看过,算是圆了当时未了之愿。”
沈夜心中感动,侧过头去,唇轻轻触着谢衣的脸颊,低声说了个“好”字。
“阿夜……”
谢衣把他转过来,额头贴着额头,靠得这么近,沈夜垂拂的睫毛轻微的触动都清晰地收入眼中。
他一手扶住沈夜后颈,吻上近在咫尺的双唇,并未加深,仅仅是触碰着,然后缓慢无声地说了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