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挺直脊背端正坐着,脸现微笑,眼睛亮亮地道:“我明白了,一定不辱使命。”

计议已定,谢衣和沈夜并肩朝墓门走去,隔着幽邃墓道几步之遥,便听见一阵怪异的响动从黑暗深处传来,渐渐行进,从微弱沉闷到清晰可闻,似乎是鸟类扑翅的声音。

难道是触发幻境时,引出了墓中精怪?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相同的疑问,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沈夜甩开链剑,谢衣横刀身前,眼望墓门严阵以待。

一团模糊黑影讯捷地扑出墓道,体积竟是超乎预想的小巧,几乎在同一时刻,沈夜手腕急转,长链似活物般盘旋抖动,连接着剑尖的链梢扬起在半空,银芒电闪,朝那黑影扫去,却忽然腕上一沉,被谢衣从旁按住,长链失去劲力,软软地垂下来跌在沙地上。

“阿夜,别急着动手,”谢衣侧过脸来,神态轻松地朝沈夜笑道:“你仔细看,那不是精怪。”

沈夜疑惑地看去,那东西降落在墓道口收起羽翼,也偏着脑袋“看”过来,两只黑豆似的小眼睛生动地眨巴两下——竟然是一只偃甲鸟。

偃甲鸟落地后,抬起细腿,神气活现地来回踱步,随后两腿并拢蹦跳一下,转向谢沈二人,鸟喙一开一合,苍老嘶哑却仍含着乐无异活跃跳脱特质的嗓音传了出来,语重心长地道:“我说,你们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两人齐齐愣住。

偃甲鸟昂头挺胸,抬起一只翅膀笔直地指向他们,以无可挑剔的长辈姿态格外痛心疾首地教训道:“大好青年,做什么不好,非得干盗墓这损阴德的营生,趁早收手吧!我跟你们说,这墓里除了机关什么也没有,我年轻时好像的确很有钱,可是都拿去做偃甲了,一个铜板也没带进棺材里。挖一个没有油水又危险四伏的墓,你们图什么呢?……”

不歇气地数落了约有一刻钟,偃甲鸟收回翅膀,摇头晃脑地慨叹一声,做了总结陈词:“所以说,年轻人,为了性命着想还是打道回府吧。快走快走!打扰老人家休息,没你们好果子吃!”

谢衣只觉满头黑线压得脑门生痛,被昔日徒弟当做盗墓贼一通训诫,个中感受诡异复杂,一言难尽。

算起来,沈夜要高出乐无异两个辈分,被徒孙劈头盖脸训斥一通,不知作何感想……谢衣半是好奇半是心虚地觑了沈夜一眼。

从那只鸟开始说话,沈夜一直默不吭声,脸侧肌肉紧绷,像是咬着牙,面色倒是意外的平静无波,接到谢衣探寻的目光,他倒转剑柄指向终于闭嘴的偃甲鸟,语气平淡地问:“它说完了么?”

谢衣嘴角轻微一抽,不确定地道:“大概……吧?”

他话音未落,沈夜已经翻转手掌,挥起链剑卷住偃甲鸟,五指握住剑柄往后一拽,连金泥与铁梨木打造的鸟身顿时裂成几瓣倒在地上,鸟爪还挥动着抽搐了几下,然后才直挺挺地僵住不动了。

死状极其逼真。

谢衣眼皮狠狠一跳,抬手按住额角,觉得黑线都化为实体扎了进去。

沈夜干脆利落地收了链剑,背过身去,冷声哂笑:“我曾说过,很想见见十年后的乐无异,不想他活到九十岁仍然没有半点长进,还是那么聒噪吵闹目无尊长,而且十分无聊。”

谢衣没作声,清楚地了解到沈夜忍耐到现在已是非常恼火。

冷嘲热讽地回敬徒孙一番,沈夜仍不解气,毫不留情地拉了谢衣躺枪:“不愧是你谢衣的徒弟!”

犀利地丢出这把刀子,见谢衣嘴角僵硬地牵出一个讪笑,似是被精准地戳中了,沈夜总算心气稍平,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走进墓道。

谢衣无辜受难,下意识低头看了看隐隐作痛的膝盖,把“无异也是你徒孙而且他又不能未卜先知料到我们会来”这句回护徒弟的辩白默默咽下,谢衣紧跟在沈夜身后走了进去。

他们再次陷入飞沙走石的幻境当中。

有了上一次经验,应对起来顺利许多,谢衣术法修为不算绝顶,但在作为初七执行暗杀任务的百年间,刀术与身法已磨炼得炉火纯青,在不断袭来的岩石间往来闪避、腾挪纵跃,矫健轻快如鹰隼一般。

跟他相比,沈夜却是颇受限制,他身负神血,善驭清气,术法可谓世无匹敌,但到了这处幻境之中却少有用武之地,他的五行法术杀伤力强、覆盖面广,遇上成片密集飞石,通常一个术法施放过去就能碎石成粉,高效地化解危机,但大范围的空间被清扫一空,也让他们连落脚的地方也找不到,反而离飓风中心越来越远。

沈夜只好不用术法,让谢衣做前导,自己依靠链剑循着他的路径逐步上行,渐渐靠近阵眼。

十二挺直脊背端正坐着,脸现微笑,眼睛亮亮地道:“我明白了,一定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