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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他想反悔,正巧有人走出来,看到他,问他有什么事,黄少天那一刻的反应仿佛是身体自动的,神情自然地说找喻文州,他看着对方转头喊喻老师,有个医生找你。从门口的位置看不到喻文州的座位,过了几秒,喻文州出现在他面前,黄少天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只知道他是空荡荡地看着他,豁出去似的没有退路。

喻文州还是他回忆里的样子,似乎并无变化,他说:“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喻文州带他下楼,走到教学楼的背面,临近黄昏的夕阳照在树间,影子和白光交错排列。喻文州转过身,或许因为场景的明亮,有那么一瞬间,黄少天已经一笔勾销,没有愤怒,没有恨意,如果喻文州讲和,他当场就能毫无芥蒂地原谅他,他对他是这样的真心,如果没有此刻他自己永远不会意识到。

然而喻文州转过身,看着他,问:“有什么事吗?”

从光彩到灰黑只需要一秒,什么叫全身的血都冷了下来,黄少天定定站着,手放在兜里,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一路上他抑制不住预想喻文州的反应,带着歉意或不耐烦,唯独没想过他这样心平气和,像根本不明白他们之间曾经存在过。

“你问为什么,这个答案有那么难吗”,和当初是一样的,喻文州最有手段的地方,他什么都不说,他把话留给黄少天来说。

过了最残忍的几秒,黄少天慢慢做了个深呼吸,盯着他:“你告诉我,不同意的是你家里,还是学校?”

黄少天又不是没脑子,这些天再怎么痛苦也会思考,他想来想去,喻文州这样突然又不容商量的转变,无非只有两种情况,他和家里说了,父母绝不同意,或者他们的事被人发现了,黄少天在医院还好,学校职工是必然禁不住这种名声的。

如果迫于压力必须要分开,黄少天不是不能理解,也并非没有心理准备,说他乐观也好,他不相信两个人的感情真的无法存活,哪怕暂时分开,一起努力,总有出现转机的一天。为什么喻文州一点都不肯告诉他,宁可选择不留余地的切口,难道喻文州对他这么没有信心?

他死死盯着喻文州的脸,想从他神情里看到一丝动容,可是什么都没有,喻文州完全没有露出被戳破答案的脆弱,他只是停了一下,轻声说:“少天,别让我为难。”

黄少天的胃部几乎要灼烧起来了,呼吸控制不住地急促,他咬牙道:“你想清楚,我来找你已经是底线了。”

黄少天这么心高气傲的人,不可能求别人留下来,即使是喻文州都不行,何况是喻文州用最无情的方式甩他,他现在会站在这里,被丢开还要找上门纠缠,问个理由,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喻文州却连这么难堪的话都说出来,将他的自尊平平静静碎了个干净。

喻文州没有避开他的眼睛:“我知道。”

黄少天在衣兜里握着的手指再次微微痉挛起来,他是真的想让他死心。

“……你会后悔的。”黄少天的声音甚至不受控制变得沙哑,他转过身,大步往校道上走去,白大褂的衣摆卷起一阵末日的尾风。

第27章

那位女病人当晚就出现了一次因为心肌受损引起的停跳,救回来之后上了呼吸机,非常虚弱,黄少天第二天交接班听说今天要给她做透析,考虑装心脏起搏器,具体治疗方案要等主任和家属沟通,毕竟她身份特殊,医院也不敢随便决定,要市委那个大人物说了算。

上午的手术出来,听同事说他们好像已经商量完了,正在病房里,接下去就要做术前准备,黄少天还没洗澡,带着一身血腥气匆匆赶到,敲门轻轻从门缝中溜进去,房间里的人有好几个,除了医院职工,女方的家属也在,上次听介绍好像是她表妹,四十多岁又没结婚,说起家人可能有些孤单,这是群居动物的压力来源,却也是造成“将就婚姻”的万恶理由。黄少天倚着墙站在最外围,他前面是戴妍绮,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睛好像有点红,她这次没参与治疗,放起感情来倒毫无顾忌。

这还是黄少天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大人物,他很少看电视,本市前几名领导他只知道名字认不出来,半年期那次治疗也只是远远看了一眼,现在病房里一看,西装革履头发抹得利索,相貌和气度在政府里都算好的,可以想到年轻时和病人多么般配。然而此刻和普通病人家属没什么区别,他拉着病人的手跟她说治疗方案,耐心且专注,已经和主任商量好了叫她不要担心,什么什么的,等病好了就陪她去国外,这种话也说了,不知道是否真的会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