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卸下武林盟主位,将逍遥谷掌门印寄于东方未明处那日起,已过去了大半年。这几个月他远离江湖纷争,虽是居无定所,倒也乐得清闲。既然当初便打定主意要做个闲人,一般的江湖事他都不会插手,更不会主动问询。
倒是陆镖头见他在侧,眉宇间的紧张之色淡去了几分。
毕竟有昔日的逍遥拳不平、又是前任武林盟主的谷月轩在,就算真有人打这趟镖主意,动手前也要好好掂量掂量。
他们这一盏茶吃了约有小半个时辰,外头的雨声仍不见歇。方桌的一小半被水浸成了深褐色,泛起来的陈旧木头气味混着雨里的泥土味,不停往鼻子里钻。
谷月轩的衣袖也湿了半幅,他仍端端正正坐着,低头轻晃了晃手里的茶杯。
一滴雨水落入了那半杯残茶里,发出轻微的“噗”一声响,紧接着又是一滴,漾出浅浅涟漪。
就在那一刹那,异变陡生。
首先飞过来的是一双筷子,直直插向陆镖头的咽喉。
刚刚还在盯着杯子看的谷月轩站了起来。在那筷子飞出一臂距离的那一个刹那,他做了两件事,首先是拉了尚且愣着的陆镖头一把,其次,是收指成拳,将手里的杯子轻轻顶了出去。
疾飞出去的杯子替代了陆镖头的脖子,恰恰撞上那一双竹筷。随着一声脆鸣,茶杯被那筷子直穿而过,细细的瓷渣迸射开来,而与此同时,那筷子也落到了地上,断成了十数截。
不知是谁在边上喊了句:“动手!”
谷月轩面前,忽地多了一条黑漆漆的扁担。
手执扁担的人方才就坐在邻桌,看起来不过是个老实的乡间老农,可如今那张质朴的黝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属于老实人的狠辣,每挥一下扁担都是冲着谷月轩的脖颈和心口,像是恨不能立时从他身上剜下血肉。
然而谷月轩不惧。他不用兵刃,一双手却比寻常凡兵都要好使,双拳冷硬似铁,身法又带着逍遥谷一脉的轻灵,格挡与腾挪之快,足叫那手持扁担的恶徒近不了身。
除了那朝他急攻的扁担客,还有两人围着陆镖头,另外三人则扑向其他镖师。
陆镖头也已拔出了长刀,以家传崩云刀法御敌。围攻他的两人一男一女,乍一眼看去上了年纪,男的使一双铁拐,女的手里握着的正是那一盒竹筷。
这些人,都是刚刚在这茶棚里悠闲喝茶的人。他们好像一直都在这里,像是守株待兔一般,看着从谷月轩和金风镖局的人一前一后踏入这块弹丸之地,再等到恰当时机,发动这一场筹划已久的进攻。
这些人武功皆是不俗,不消片刻那几位普通镖师便中了招,两位被人用斗笠割了喉,鲜血无声喷涌出来,他们甚至来不及叫喊一声,就一前一后仆倒在了桌上。
陆镖头拼命舞着手中长刀,与那铁拐连击三次,虎口已沁出血色。他且战且退,目光未曾离开身侧桌上木匣,口中喊道:“护镖!”
尚还活着的两名镖师不顾身上惨痛,拼死扑过去,一人被竹筷钉穿咽喉,却仍蠕动着爬行了数尺,等手指触到木匣时才气绝身亡。另一人胸口被锋利的斗笠连斫三次,硬生生扛着没倒下,比那群贼匪更快摸到了木匣,用最后一口气将那匣子扔到了总镖头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