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外面,就见陆少临不知何时也出来了,正抱着酒坛站在船沿上发呆。

他就那么迎风站着,脊背挺得笔直,夕阳落到水上,再和水光一道映到他身上,带了点说不出的苍冷滋味。

荆棘走过去,抱胸站在他背后,冷不丁道:“站在这儿是打算往下跳,好一了百了?”

陆少临猛地回头,一时没收住,倒真搞得整艘船都晃了晃,好不容易站稳脚步,苦笑道:“荆大侠,你可真会吓人。”

荆棘冷冷道:“你可别真寻死,害我们白费功夫。”

一道看落日实在太风花雪月了些,他吹了吹凉风,觉得胸中浊气都散去不少,就不再理会陆少临,打算靠着船舱坐下,闭目养会儿神。

没想到陆少临低低自顾自说起来:“我不会随随便便死了。爹已经不在人世,金风镖局一百二十七口人,全指着我过日子。爹在世时,虽然也会时不时教训我,但我从来知道,他心底是由着我胡闹的。反正有他在,镖局这牌子砸不了。我也知道,迟早有一日,这牌子会扛到我肩上。只不过我和我爹都没想过,这一天会来这么快吧。”

荆棘闭眼听他说着,意味不明地哼了声。

陆少临沉默片刻,回头唤他一句:“荆大侠,我爹……我爹去时,有没有很痛苦?”

荆棘睁眼看他。

无论是刚得知陆老镖头死讯时,还是发觉自己会被千里追杀性命攸关那会,眼前的青年都没真的慌过神。连荆棘都暗暗佩服过,这陆少临也不知是真心硬,还是特能忍,竟能表现出一股与吊儿郎当的外表毫不相称的韧劲。

不过眼下,那人天生上挑的眉眼微微垮着,所有少年轻浮的神气尽被沉沉的悲哀压住,不知是不是被风吹的还是夕阳照的,一双眼睛是真的红了。

说到底,没人能真那么铁石心肠,他也不过是一个都没能亲眼送走老父的少年人罢了。

荆棘回忆起陆老镖头临去时的情形,被天意城淬毒的暗器穿胸而过,怎么可能不痛?再加上仍有志向未竟,至死不能瞑目,实在称不上走得安生。

然而这些话,他对着此时的陆少临,竟有些说不出口。

迟疑片刻,他还是说道:“还行。我们答应了会把你送去洛阳,你爹怎么会不放心?”

陆少临听完,脸上浮起一丝感激:“多谢。荆大侠,未明兄没说错,你是个很好的人。”

船身恰好一晃,荆棘差点没坐稳,暗恼道:“那小子都胡说些什么?”

陆少临笑道:“放心,没有坏话,最多不过是说荆兄你虽离了逍遥谷,心里肯定还是很关心师父师兄,不像江湖上传说那般冷血……”

荆棘瞪眼打断道:“一派胡言。”

陆少临轻喟了声,道:“荆兄,我爹在时,我也觉得没什么,如今他不在了,我才开始后悔……过去做过那么多惹他生气的荒唐事。只可惜,很多事我都再没了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