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亲眼所见,她恐怕还想象不到,这位向来坚毅强大、沉稳从容、仿佛无坚不摧的帝王,居然也会有这般脆弱的一面。
果然,永嘉帝并非有一个无情之人。在他所重视的人生命垂危时,他会难过、会懊恼、会不知所措。
傅皇后回想起当日地动初发,自己动了胎气躺在大案下动弹不得,几乎要陷入绝望之时,永嘉帝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用他稳健有力的双臂带着她离开了即将坍塌的凤仪宫。那时候,傅皇后虽然意识已渐渐模糊,却仍然能够感受到从自己头顶上方传来的那一双充满焦虑的目光。
连与永嘉帝感情并不怎么融洽的自己,永嘉帝都如此关心,不难想象长寿长公主如今生命垂危,永嘉帝会有多焦急。
“娘娘,您又来探望长公主了。”门外的太监看到傅皇后,正欲通禀,却见傅皇后对着他摇了摇头,显然不欲让人知道自己的到来。
傅皇后命兰芝将一沓佛经递到了那太监的手中:“听闻皇妹身上不好,本宫也很是担心,在为腹中的孩儿祈福之时,顺道也为皇妹祈求平安。待皇上离开后,你便将这些佛经放在皇妹的寝殿里头,或许能对皇妹的病情有点儿帮助。”
兰芝递佛经递得很是麻利,那太监收佛经的动作也很是熟稔,显然不是第一次做了。
收完佛经之后,那太监看着傅皇后主仆意图离去的模样,终于还是没忍住开了口:“皇后娘娘,您何不亲自进去给长公主?”
虽说主子的事按理来说他一个做下人的管不着,但傅皇后的所作所为,的确让他感到费解。
傅皇后与宝络向来关系平平,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她就只是对宝络、永嘉帝、许太后都不那么关心。自宝络生病以来,她却一反常态,亲自抄了佛经巴巴儿地给宝络送来,且每次都是静静地来,静静地离开,不曾惊动过什么人,也不欲让人知道她给宝络送过佛经。
如今,见永嘉帝在宝络的寝殿里头,傅皇后索性连门都不进去了,只把佛经交给他们这些底下的奴才。她这是图什么呢?
做嫂子的为重病的小姑子祈福,按理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若是傅皇后此刻将这些佛经拿进去,哪怕从前她再不得永嘉帝的宠,永嘉帝也得承她这份情。连带着许太后,怕是也会对傅皇后改观。
这样百利而无一害的事,何乐而不为?
傅皇后摇了摇头:“你只管放在皇妹的寝殿里头就是,别的不需多说。”
她做这些,本也不是为了博取永嘉帝或者许太后的好感。若是大张旗鼓地进去,反倒像是在装模作样。她只求无愧于心,至于旁人知不知道她做过什么,并不要紧。
凤仪宫已在地动中毁去了大半,傅皇后自然不可能再继续呆在凤仪宫中。待地动结束后,她便选择了一处损伤并不严重的宫殿临时住着。这处宫殿已许久不曾有人住过,但傅皇后并不嫌弃,命人打扫打扫,便住了下来。
宫殿的后方还有一处小小的佛堂,想来是这座宫殿前任主子留下的。傅皇后闲来无事,安胎之余,索性每日来这个小佛堂,为腹中的胎儿祈福,为大夏祈福,为重病的宝络祈福,也……为忙碌不休的永嘉帝祈福。
傅皇后并非一个铁石心肠之人,自从永嘉帝冒着生命危险将她从地动中救出,她也算是真正对永嘉帝上了心。虽然傅皇后表现得不明显,但是跟在她身边的兰芝却看得很清楚,原本傅皇后心灰意冷,对什么都不上心,如今,却开始关注起了永嘉帝,连带着长寿长公主、许太后也被纳入了她所关心的范围之中。
兰芝一方面自然十分欣喜,另一方面却是颇为苦恼,自家主子情感这样内敛,若是让皇上误以为自家主子对皇上依旧无动于衷,可如何是好?
“兰芝,本宫记得,今日本宫的小厨房多熬了一盅鸡汤,你命人给皇上送去吧。”傅皇后吩咐道。
就在兰芝以为自家主子终于开窍之际,傅皇后续道:“本宫已经喝了一盅,另一盅喝不完也是浪费,不如让皇上替本宫喝了。”
好嘛,特意命人送个鸡汤过去给永嘉帝补身子,还非得说是“多做的,喝不完的”,兰芝终于对傅皇后的口是心非绝望了。
永嘉帝最近常常守在宝络的病床前,宝络的宫殿中有些什么风吹草动,自然瞒不过他的双眼。
“这些佛经是谁送来的?”永嘉帝将那厚厚的一沓佛经翻开看了几页,只见那些佛经上,满是祈福消灾之语。那佛经字迹娟秀,显然是出自一名女子之手。永嘉帝不由目光一凝,心中微微有些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