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在鸟居旁的树丛里发现了那个襁褓。草绿色的小被子用白布带捆扎着,里面的男婴看上去不过刚刚满月。他应该是哭累了,不久前才睡着,小脸微皱,眼角还挂着一滴未风干的泪珠。可吸引了水门注意力的却远远不止于此。
这孩子是妖与人结合的产物,并非纯粹的人类。而他非人的那一半血脉,则正来自于阴阳师的宿敌,宇智波一族。
但凡见到那红眼的妖魔一族,不论男女老弱,务必斩草除根——这是阴阳寮初代首领扉间留下的训示,也是水门的第一反应。然而,当他看着婴儿在自己怀中舒展了表情,露出恬静无害的睡颜时,虚压在柔弱脖颈上的那只手,却是怎么也按不下去了。
如果水门再年长几岁,见识过旗木家的一夕巨变,明白这世道就算是人类也只能艰难求存,或许便能狠下心去断送这婴儿的性命。可惜他当时不过一十八岁,饶是再聪慧,也不曾堪破天机。斟酌过后,他做出了一个决定:收养这个孩子,将这个不稳定因素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去教授他,引导他,让他学会将力量化作保护自己的盾,而非指向他人的矛。
水门将男婴带回了阴阳寮,推说是在路上偶然拾到,没有将真相告诉任何人。襁褓内外没有其他能表明身份的记号,唯独小衣里面夹了一枚浅紫色的御守,当中折起来的字笺上写着“内轮鸢”。京都城里并没有姓内轮的名门望族,水门将字笺烧掉,不去追查,只将这三字作了那孩子的姓名。
从此鸢平安健康地成长了起来,孩子的存在也给肃静的阴阳寮增添了一抹活泼的亮色。一个人难免有些孤单,好在这个问题也很快得到了解决:在鸢四岁时,水门领了个蓝衣银发的男孩过来,并宣布从明日起正式教他们阴阳术。两个小不点都是第一次遇到同龄的玩伴,很快就玩到了一块儿,就算偶尔闹个别扭,不出半天便也就像无事发生过一样,重新亲亲热热地在一起了。
不久,就到了朔茂出事的那年。
旗木家从京都迁出的那一天,卡卡西没有去送行。他避开众人,躲到阴阳寮西北角仓库的阁楼上去,抱着白牙刀,蜷缩在藤书箱堆垒出来的角落里。外界的光线透过窗棂斜照进来,他呆呆地望着天空,看着夕阳一点点沉落进树梢之后。
大伯他们……应该已经到关口了吧。
父亲出事后他曾回去过本家一趟。现任家主、朔茂的亲哥哥拒绝见他,出来与他会面的是堂叔。旗木家的男人到了这一辈就只剩下他们三个,堂叔原本蒙朔茂提携,做了一名从七位上的低级武官,如今自然也受了牵连。
没有将卡卡西领进内院,甚至没有招呼他坐下,叔侄俩就站在前厅里,堂叔把那把曾经杀敌无数、最终断送了自己主人性命的刀塞进他怀中,迫不及待的样子就像是脱手了什么不祥的物事。
——回到奥羽后,我们会改姓为畑,和过去一刀两断。你以后也不必来找我们了,从此你的福祸荣辱,和我们再不相干。
“卡卡西……?笨卡卡,你在吗?”
咯吱作响的梯子和忐忑的呼唤声将卡卡西唤回了现实。他循声望去,恰好看到鸢从打开的盖门下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惴惴不安地望向这边。在昏暗的光线中辨认出他的身形,黑发的男孩眼睛一亮,那点害怕也顿时烟消云散,手脚并用地爬了上来:“可算发现你了,真是让我好找!”
等鸢凑到近前,卡卡西才发现他衣服上沾了不少灰土,好像真的已经找了自己很久。鸢蹲坐在他面前,两手环着膝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不一会儿,突然瘪起嘴,眼里也泛起了亮晶晶的东西。
“你哭什么?”卡卡西问。
“因为你在哭。”对方带着鼻音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