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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过来的时候他躺在床上,身边空无一人,凌乱的被子昭示着昨晚有人睡过的事实。手伸过去,指尖触摸着被单,发现上面还有皮肤残留的温度,想来这家伙从醒来到离开的时间应该也没过多久。

走吧,快走吧,走了就好。

慢慢从床上爬起来,才发觉有什么地方发生了改变。脖子上紧贴的触感没有了,床头少了些什么东西,衣柜上的铜锁也消失不见。但仍旧有很多东西没有带走。衣裤、鞋袜,上礼拜男孩吵嚷着要买的小玩意。环视着那些生活的痕迹,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情,但时间就这样在感官里降下了流速。在卧室走了两三圈,甚至坐在窗口发了会呆,但等出来后才发现挂钟分针不过将将移了两格。

现在是……几点了?

眯起眼睛,仔细凝视那些黑色的罗马字。六、七…八点二十…三,八点二十三啊,男人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乔瑟夫好像是十点半的船票吧。算了,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烦人的流浪儿终于要回美国去了,如果不是大白天还真得喝点红酒庆祝。西撒勾起唇角,对着镜子里面另个西撒齐贝林微笑。打开笼头,对着清透的水填满洗手池深深吸气,把脸沉进水里。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他闭着眼睛,像个瞎子似的伸手在放置毛巾铁架上摸索,直到把脸埋进那块蓝色的毛巾里。

这个姿势意大利人维持了很久,久到呼吸都有点困难,他才把头抬起来。可等睁开眼睛,他像是触电似得把毛巾甩到地上。用错了,那是乔乔的。咬着指甲蹲下来,试图把蓝色的毛巾捡起来。掉地上不太好,给他洗洗。嘴里嘀咕着,西撒却忽然想起来——这玩意除了自己以后都不会有人用了——于是动作停滞,手臂也就僵在原地。

发梢上湿气凝结,这滴水珠正好掉入男人眼里。

找个机会扔掉吧。撑着膝盖站起来,毛巾直接丢在洗手台上,甚至打开水龙头瞪着眼睛把双手仔仔细细冲了两遍,仿佛上面有什么触碰即死的毒物。

接下来怎么办,进厨房,进厨房之后呢。西撒齐贝林呆立在门口。是不是太早了,自己吃个早餐需要那么多步骤吗,乔瑟夫喜欢甜到腻的奶咖和五分熟的糖心煎蛋,还要往上面倒厚厚得番茄酱,食谱也实足孩子气。可他就是直接喝清咖啡也无所谓,鸡蛋只要不是生吃都可以。所以该干什么,他平常都会干什么,花花公子又开始咬起手指,只不过这次从指甲变成指腹。犬齿顶进肉里,用力咬下去,大脑终于在痛觉的刺激下清醒过来。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就照常。

点火,磕个鸡蛋到锅里。西撒打开冰箱,站在冷气前半天不动。他再关上冰箱,空手走回煎锅前,就这样低头,看着蛋白在温度下慢慢成型。差不多了,他把鸡蛋铲进盘子里,却不料锅铲边角戳到了蛋黄。

未完全凝固的糖芯顺着锅铲流下来,滴在桌案上,像是金色的血液。

西撒把煎蛋连着盘子一起扔进垃圾桶。

拽紧胸口前的布料,他扶着椅子大口喘息,跌跌撞撞躲入客厅,不敢再往后投去视线。应该安全了吧,客厅里应该就……他终于看见了那条头带。三角形纹路,红黄的拼色,那条他以为自己必死时寄托着信念传递的头带,此时此刻正垂落在沙发扶手上,像条枯萎的藤蔓。

乔瑟夫没有带走它。

头脑明明没有下达任何指令,脚步却自发的往前挪动,西撒拾起那段艳丽的长布,才发现掌心已经被汗水浸透。他瞪大眼睛,凝视湿黏的掌心,直到手腕开始颤抖。西撒逃跑了。咬着牙,指甲掐进掌心,他拽着那片轻薄的布料,仓皇地逃出租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