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这么短的时间,就做了第二次完美的示范,如果不是我,这会说不定要痛哭流涕诚心悔过了。”崔衡光很低很低地笑,自嘲地说,“你不会觉得,这种说教对我来说还有意义吧?”

黄景瑜也自嘲地笑,无声叹息,苦涩难当。

“不说别的,你那么相信的法律,现在能判定我有罪么?”

黄景瑜再一次无言以对,是啊,即使她坦承了整个计划,也没有留下任何称得上是证据的东西给他们,甚至,某种程度上,现行法律还没有办法界定她采取的行动。

“师兄,我想让你体会被冤枉的感觉,想看看你会怎么应对。我也真的佩服你,哪怕承受这样的冤屈,还是让哥哥去保护吴谨恩。”

“我不会让个人感情,影响判断,查清案情是我的职责,审判和定罪是法庭的职责。不管今天我处在何种境地,我都不会违背这个原则。”

“曾经我父亲也说过类似的话……”崔衡光忽然转头看向窗外,目光飘远,似是在回忆,“当我被绑架差一点死在绑匪手里的时候,他一手搂着我一手拿枪指着绑匪,也好像这么说过。”她转头看着黄景瑜微笑,目光凛冽得像是匕首一般,“可是结果呢?他得到了什么?”

“我的父亲,说实话,我从来没有奢望过他能一直陪着我,他这样的刑警,安然活到退休简直是奢望。”崔衡光目光停在桌面上,“我没有怕过那一天,在我看来,哪怕真的有一天……因公殉职,也死得其所。”

黄景瑜愣了一下,这段话里的每一个字,崔衡光说的都平静淡然,可是他感觉的出每一个字都像是她从心里抠出来的。

“可是‘渎职’两个字,是我不能忍受的。”崔衡光的笑容始终未变,眼神却陡然犀利了起来,“我也不知道要多少鲜血才能洗去这两个字加诸给我父亲的侮辱,直到那天来了,一切才会结束。”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做的每一件事,对你父亲来说是什么呢?真的是洗清屈辱吗?”黄景瑜忍不住心疼眼前这个女孩子,很温柔地对她说,“衡光,不要一错再错。”

“我突然间想起一句话来。”崔衡光垂下眼,看不清楚她真实的情绪,只是低低地说,“跟恶龙缠斗的太久,自己也会变成恶龙,我现在——”她抬头看着黄景瑜,平静地微笑,“已经变成你们案子里的终极boss了,对么?”

黄景瑜沉默了,很久才极为诚恳地说,“我并不希望真的有这一天。”

“可是,显然这一切已经不能回头了。”崔衡光笑意更深。

“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绝路的。”

“可是我已经不相信了”她自嘲,“你大概不会懂这种,你曾经奉为信仰的东西,你却无法再相信的感觉,我由衷希望你永远不会懂得这种感觉。”崔衡光慢慢地说。

“你父亲不会愿意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黄景瑜注视她,“你说你不相信了,可是你说起这几个字的时候,分明是痛苦的。”

一段音频,仅仅十几分钟,却足以使整个隆丰集团陷入泥淖。

由此重新掀起了之前杨明硕致使女模特死亡的案子的讨论,他女模特男友报复仇杀的事件也有人开始蓄意渲染,质疑声浪越来越喧嚣,股价暴跌,人心动荡。

终于,公司董事长召开了记者招待会,言辞犀利地指出这段音频中声音的主人并不是他已经身故的儿子,是有人蓄意伪造,目的是借着死无对证的音频,毁掉整个隆丰集团。

杨建宇到底是老江湖,言辞铿锵有力,条理清晰,一段经过精心设计的演说,讲述了一个忙于事业无法好好关注儿子成长,而致使他并未刻意约束自身,两性关系混乱,无意中偶遇一个有嗑药习惯的女模特,因为对方服药过量的死亡百口莫辩,继而被报复不幸身亡的故事。而此后又有居心叵测的人利用这个世间,伪造音频,企图撕开一个饱经丧子之痛的父亲的伤口。

这个故事,连站在大厅门口处聆听的黄景瑜,都由衷地有些佩服他颠倒黑白,把控人心的能力。

毕竟只是一段音频,还是给了他可乘之机。

他看看坐在记者席后排的崔衡光,不明白她这样的人,怎么会用这种存在漏洞的手段。

故事讲完,截然不同的演说,让曾经一边倒的质疑声变得迟疑,人们肤浅地开始重新审视这件事情。

杨建宇环视发布厅,眼底有了一丝掌控全局的冷然光芒。他察觉到记者席里有一道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定睛看去,与之目光在空气中交锋。

他认出来了,那是他差人调查的结果中出现的那个警察的女儿,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些一个个死掉的和挡土墙案有关的人,和这个女孩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为,他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森然的杀意。

很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