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瞬间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江瑜算中他早晚要来找方云华,而方云华不管用上什么手段,只要将他诱至两仪殿的正中便可打开陷阱;掉下来之后,发现柔丝阵也在他们预料之中,并且以东方未明的多疑谨慎,多半会为了一举摧毁丝阵而使用火焰刀。可以说,天意城主与他相斗多年,双方皆已知己知彼。但东方教主内心最为不满的,却是傅剑寒竟先一步比他察觉到这些蹊跷。

“东方兄,东方兄?”

傅剑寒当他还在发呆,便自作主张地拿走了他手上的折扇。东方教主没有阻止,只是心乱如麻地在想:“为何他能发现,我却不能?”

傅剑寒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东方兄一向比傅某足智多谋,一时不察,何必丧气。何况,傅某知道的多些,还有别的缘故。”

“什么缘故?”

“我看得见。”

东方教主蹙眉道:“……什么?!你能在暗中视物?”

没有回答。须臾之后,黑暗中忽然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低笑,仿佛呛了气似的。“哈哈哈哈,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本事……无论什么人,只要在不透光的地牢里住上十天半个月,只有水和虫子充饥,目力早晚会变得比常人强些。”

教主心下暗忖:此人性情这样疯癫古怪,与他年少时的遭遇必有极大关系;若非为了我,也不会下到这黑牢似的地方。恩怨相抵,他当初待我种种无礼,倒可算了,反是我还欠他两次人情。

他心下烦恼至极,面上却丝毫不为所动,嗓音也淡漠如斯,“……你既看得见丝阵,可有办法破解?”

无人回答。转瞬间,一道锐利的风声蓦地斩在虚空之中;教主被那剑气所激,足下倒退一步,真气在掌心缓缓凝聚。但傅剑寒只是接二连三地在黑暗中出剑,仿佛前方无数死敌正如海潮般涌来,要个个诛杀方能尽兴。

空中传来丝弦断裂的哀鸣。在傅剑寒挥下第七剑时,道路的另一头传来石轴转动、闸门洞开之声。

丝阵已破,但险恶更在后手。二人穿过一条窄道,发觉前方渐渐开阔起来;从方才门开的方向,渐渐传来什么东西正往这边蹒跚走动的脚步声——不,不是一个,而是三个。不待教主出手,傅剑寒已一人先跃了出去。

教主在黑暗中瞧不见人影,却听风声纵横,步法杂乱,金铁撞击声中,偶尔夹杂着利刃入肉的嗤嗤声。但那剑击之声不但没有因此减慢,反而愈来愈快,到后来更有如倾盆暴雨,纷纷砸在玉盘之上,经久不歇。他分辨出其中一人步法奇诡,剑走偏锋,应是傅剑寒;而其余三人脚下皆踏九宫,协调配合,两人使剑、一人使拳,使剑者招式平实,毫无新奇巧妙,却劲力内蕴,颇有大家风度;使拳者发力沉稳,拳劲霍霍生威。他越听越觉熟悉,不禁脱口而出:“……武当三圣!”

战团之中唯有傅剑寒的声音悠悠传来,“武当上一辈的掌门和他的两个师弟?不是早就死了么??”

“……我给他们喂了尸蛊。”

“哦?难怪好像不畏疼痛似的,刺中了也不流血。”

“不错。本来也只是行尸走肉,不过身体还牢牢记着生平最得意的招式。”

“内力也不差啊,一身罡气护体,砍上去就像铁打铜铸的一般。”

“并非罡气,而是他们的皮肉用药水炮制过。”教主道。

傅剑寒大笑:“原来还是东方兄自造的孽。恶犬反噬,主人也叫不动么?” 他被当年声震武林的绝顶高手围攻,却仍有余裕与人说笑斗口。那三人虽身法不如生前灵便,但招式中的威力仍是非同小可,加上不畏伤、不畏痛、不惧死,专用些只攻不守的招式,自然凌厉无比。傅剑寒本也以用险招见长,只是无论多么毒辣的快剑,对于这些活死人都起不了丝毫效用,情急之下也只得使些封、拦、格、锁等守招。

东方教主从剑鸣之声中听出其处境艰难,面上忽然泛起笑容。他干脆席地而坐,缓缓忆道:“近十年前,中原群豪围攻天龙教,那一战傅兄或许也有所耳闻。当年本座未及弱冠,虽学了些邪门功夫,底子毕竟太薄,对付那些习武数十年的前辈高人,一对一姑且有些胜算,二三人便十分吃力,至于独斗十大门派掌门,更是无稽之谈了。”

这陷阱之中居然倒满了火油,而为了掩盖火油原有的刺鼻气味,才刻意倒入许多血液和人畜尸体,这样任何人落入其中,最先察觉的定然是坑底浓烈的血腥、尸臭。但倘若东方未明当真以火焰刀破解百柔丝阵,便会引燃烈火,那样即便教主有通天的手段,也免不了被活活烧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