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是奇怪,蔡居诚想,可又莫名有点放心的意思。

既然他都看去了那些模样,既然最难看的都被看了个干净,那即便是同榻而眠同席而坐,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可这也不是说自己就会待他好些,蔡居诚觉得他不会这么轻易妥协的。

“你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晚。”蔡居诚声音里带了些不耐烦。邱居新从旁边拿了烛台,轻轻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你是不是今日当值才来的迟了,”蔡居诚似乎隐约间感觉到斑斑驳驳的一点光热靠近了他,他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退,“我要的东西呢。”

他要书籍这些也就罢了,可他要发冠木钗,大概是想束发。邱居新与郑居和说了,他们两人皆是怕他寻死,最后左思右想还是不给为好。

邱居新将粥碗放下,挠了挠蔡居诚在桌上的手指。蔡居诚换了一只手,然后将手放在他手上,等着他写下字来。

蔡居诚藏起的是那只有烧伤疮疤的手,邱居新自然知道,也不需点破。他从怀里摸索了一下,抽出一条玄色发带来,放在蔡居诚手上。

这是不知哪个女香客送予他的,既然师兄想要束发,这个总安全得多。

蔡居诚摸到发带先是愣了,然后再用两手展开细细摸索了一遍,随即弯了嘴角,“你不愿给我你的发冠便算了,这般糊弄我作甚,”他又摸了摸那条发带尾巴处缀着的那些金线,越发确认这到底是什么,“看来你长得也不错,月桂绣眉,金丝描山,哪个姑娘想与你相约黄昏后,小哑巴?”

自从邱居新说他是个哑子,蔡居诚没两日就开始这样叫他了。

虽说不好听,但不知为何也透着一股亲昵意味,邱居新自然不会阻止。“我不知”,他在蔡居诚摊开的那只手上写道,眼睛却望着蔡居诚嘴角还未消散的那些笑意,“她没说”。

料想这个小哑巴也不知道,蔡居诚在这些风月之事上有些过来人的感受,不知为何就带了点乱七八糟的奇怪优胜感,“你下过山吗?”他问。

邱居新犹豫了一会,“没”,他写道。

“那你是自然不知道了,”蔡居诚本想开口告诉他这些事,却想起自己也是在点香阁里知道的,也不是什么好夸耀的事,而且这么说来,好像自己和他很熟似得,他也有些不乐意了,“就是,发带送人,便是想约你一述,”蔡居诚想含糊过去,“像这种,一摸便知是小姑娘绣的。”

邱居新望着他摸索那条发带的样子,心里突然有些不愿意,他知道那是他给的,但师兄总不好戴别人的定情信物,不合体统。

他想告诉蔡居诚然后将发带抽走,还没说出口蔡居诚便叫他给自己扎上。

蔡居诚原本的头发极漂亮,他见过蔡居诚事后潜入浴桶里时黑发在水面上飘散如雾的模样,那时他便想伸手去捞那片云雾,怕它里头藏了弯弯明月半盏。

可现在却变得干黄扎手得很,邱居新最开始照顾他为他擦洗,还从头发里头剪掉了好几个打结的污物。

他默不作声地绕去蔡居诚后头为他梳理长发,蔡居诚顺从地扬起头让他摆弄,“今日你带了什么吃的来?”蔡居诚在烛火下闭上眼睛,那张脸仍旧一如往昔,“还是粥?”

蔡居诚脾胃虚弱,只得喝些粥,吃多两口还要呕出来,应该是饿得狠了。

邱居新此时不能说话,两只手握着他的头发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堪堪腾出一只手去,在蔡居诚似乎长久不见光的后颈写了个“是”。

蔡居诚没想到他会这般碰他,那手指轻触就像一条猫舌,痒痒地逗弄了半刻便要撤开。他缩了缩脖子,邱居新一下没抓稳,那发丝便又散落在了肩上。

“罢了罢了,”他突然觉得这般反应好生诡异,这人又不似陌生人又不似更亲之人,到底放在什么位置他也没想清楚,暂时不明白不要紧,但绝不能再让这毛手毛脚的东西碰他,“不扎了。”

这些日子处下来他自然知道如何顺势而为,他放下发带,拿起粥碗,然后引蔡居诚的手去碰。

蔡居诚会意,拿起来喝了两三口,便又放下了。

“吃”,邱居新不顾他厌烦的模样,掰开他的手写道。

“吃不下了,”蔡居诚说,他这些日子来都不愿意吃东西,邱居新只当自己侍候他,每日都要迫他吃下一些才好,“这些这般寡淡,爱谁吃就谁吃。”

蔡居诚觉得这实在难得,小哑巴没有高看他,也没有低看他,即便他都露出这些软肉害处来了,这个人也没有趁机撕咬上半口,只是把他身上的伤都裹好,把血肉都包紧,再不让他脆弱成这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