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他并看不见,那就更无趣无聊了。

蔡居诚近日来觉得精神好了些,不再日日困顿想要睡到天昏地暗。现在距年关越发近,他已经在这地底养了一月有多。

不过也或许是因为他小师弟终于闲了下来,虽然他不知为何,但大半时间他只要一睁开眼便能看见人,他闭上眼人还在,若不是那人衣服上武当弟子都会染上的香火气,他甚至不知道那人出去换过衣服。

说起这个他倒是有些羞,他这地底的住处有好几间小室,零零散散算下了也是极宽敞,洗漱内务之地一应俱全,地下还连着水渠,平日里若是想,可从上头引水下来沐浴。

据说下头连着望不到底的深谷,腌拶的东西也能直接倒进水渠冲走,简直是个避世胜地。

可蔡居诚住了这么些时候都没怎么洗过,原因无他,房里通风换气不便,不敢点火烧水。平日里想要取暖他一靠墙里初建时砌进去的两根铜柱,铜柱从地上延伸到地下,灌进热碳取暖,平日里烘得小室里舒舒服服,也不露马脚,二靠小师弟,倒还能撑下去。

而武当山颠的水又清冽透彻,凉彻心扉,整个带着刺骨的寒气,特别现在三九隆冬,他以往倒还不怕,现在却觉得若是真这么做就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这些日子那小师弟十分黏他,凡是睡在一起必要抱他抱得极紧,他发了梦魇清醒过来之后还时不时要亲他一口。蔡居诚开始不大习惯,后来便也释然,他大概照顾弟弟多了,看他这个模样也将他当个小孩子,疼他疼得要紧,他也便心安理得享受了下去。

不知为何,那些梗在他喉头心间,死生之间的踟蹰盘算,竟已经许久未出现过。

蔡居诚没那么想自我了断了,他知道总有人会在他闭上眼时牵他的手吻他的颊,他却开始隐隐不愿辜负那只手,让他轻易落空,抓了个没着落的感伤了。

世人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可他的小师弟做得更多了许多。他把碎了自己一片片拼起,以金修缮以玉补缺,他自知裂痕犹在,却至少不再破破烂烂,浑浑噩噩。

若是有人为他花了这么些力气,他又怎好无端端地便去寻死觅活?

这样权衡下来,蔡居诚为了保命,便只能简单擦身换衣。他盲了差不多两月,也逐渐摸出了些门道。他差不多也能在小室里行走自如了,可其他却仍然一窍不通,小师弟手脚极勤快,什么都给他打点得妥妥当当,更是每隔几日便带些热水来给他擦洗,他根本得不到什么动手的机会。

水着实不多,也只有一盆左右,他自己擦总是弄得到处都是,看不见盆在什么地方,好几次还把布巾上沾了土,弄得比以往还要脏。

他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洗漱都做不到,岂不就是个废物了,硬着头皮上他也不愿这般模样被看去。

可是十几日前他擦洗的时候摔了一下,小师弟闻声赶进来,看见他狼狈的模样,立马去扶他,在他手上写“以后我帮你”,笔画之间极其恳切,还有种懊悔他以往没想到这层的意思。

蔡居诚匆忙之中只披上了衣服,带子还没系紧,该看的不该看的都大剌剌地露在外头,他连骂人都没顾上,赶紧掩上袍子挡一挡,手指却怎么也拉不紧衣襟。

若是他没和别人有过什么,自然不会介怀至此,可他里里外外都曾被碰过,便觉得这种事终究还是要避讳的。

随即他的手便被牵住了,“帮你”,他不知尴尬为何物的小师弟在他手上写,“擦干净”。

他被执着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竟真乖乖除了袍子叫人擦干净。他小师弟也兢兢业业,哪都没乱碰,把他擦好了还啾了他一口全做安慰。

蔡居诚觉得小哑巴可能误会了什么,他不是不爱洗澡的猫,他在意的全然不是这个。

可是他反对无效,小哑巴便隔三日便帮他擦洗一次。他不是坐着就是躺着,本来身上就干净,这么擦更是把他擦得人都滑了,蔡居诚自己摸自己都觉得不敢自信,他从未在寒冬腊月这么勤快地洗过澡。

罢了罢了,他觉得一言难尽,就算把前几个月的份都补上了。

今日他刚被从头到尾擦了一遍,发丝也被小哑巴仔细洗干净了。他去收拾东西,用写的千叮咛万嘱咐蔡居诚定要擦干了再坐着。可是蔡居诚被弄得浑身发懒,刚刚热烘烘的一蒸,皮肤都还泛着红,便越发不想动。

蔡居诚给自己头发底下垫了块布巾,若有人能打理,他还废这个事干什么,坐着等人便好。

蔡居诚捏捏自己脸颊上新长的肉,觉着自己真是不思进取不懂回报,人都被养胖了,像个躲懒的肥狸子,还要加上不知悔改一条才行。

何况他并看不见,那就更无趣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