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子里蔡居诚呼吸清浅,他不敢掀开帘子去看。
他这些日子都守在蔡居诚身边,怕他寻死又怕他半死不活,怕他不想活又怕他不在乎想不想活,心神早就透支到了极限,撑到如今都有些勉强,这么些日子的困倦若是为了修炼,怕不是原地就能羽化成仙。若不为了蔡居诚还能在里头轻巧地喘气,他便要倒头先好好睡上一觉。
孽缘,邱居新脑袋里不知道冒出了什么时候看过的话本来,据说是萧居棠给的,总之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里头就是有说姻缘不成反成孽缘,闹得家破人亡痴痴傻傻,他仔细想来,不就是和自己现在这个一个模样吗。
统统都是孽缘,他捏捏眉心,即便知道是也松不了手,到底哪个是傻子。
他刚准备退一步先走了,转眼就看见原先桌子上堆着得那些小玩意里有个骨头节掉到了地上。蔡居诚以往抛着它玩的模样他随便一想都能找出十七八段,不用说都让如今的他心跳滞了一滞。
师兄现如今还眼盲着,即便是他倒了,趴着都要捡起来,他是万万不敢让东西到处都是,免得蔡居诚踩了什么滑了一跤,再闹出个好歹来。
他弯下腰去,想把那顽皮的小东西给捡回来,谁知道一言成谶,刚低下头便觉得脑袋有些昏涨,等到捡到手了再猛地一抬头,竟然直接站立不稳,摔在了地上。
这次倒不至于失了意识,邱居新这些日子睡的太少操心的又太多,不过是稍微昏了一下没有站稳,虽说身负武功,这么一摔实在是狼狈了些,不仅直直地磕了膝盖,一抬头更是在桌子沿上撞了脑袋。不过若是说有事,也没有什么大事,面子上有几分过不去罢了,着实丢了师门的脸。
不过他能稳住身形后的第一件事还是要去望蔡居诚的那头。轻纱帐子微微动了一动,他的心便扯起来一些。
蔡居诚好像是被他吵醒了,一只手从帐子里伸出来,拨开了那重重叠叠的纱网,露出鹤的真容,和一只纹着暗花的雪白袖口来。
“邱居新?”
蔡居诚说。
他声音还带着些半梦半醒的朦胧,以往每日邱居新谁在他身旁的时候都会听见他用这样的声音问候。他本意并非撒娇,可就是在那话语里带上一点圆滑的鼻音,在抛出最后一个字之前往前头微微一扬,生动讨巧得很,听着倒像是有多欢喜一般。
“嗯。”
邱居新回了他一声。
他准备落荒而逃了,蔡居诚是决然不想见到他的。这么好几日里,蔡居诚一共跟他说的话不超过二十个字,其中还有好些都是叫他的名字。他名字里的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清楚楚,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听得人心惊胆颤。若是蔡居诚能选,邱居新觉得他是宁愿叫张三李四,都不想要他名字里和自己一样带上同一个字的。
“你怎么回事?”
蔡居诚又说。
邱居新已经想要出门去了,听他问上这么一句,更是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我…”他顿了顿,“绊了一下。”
帐子里传来一声轻哼。
蔡居诚估计是在心里笑着他,邱居新也不想打搅他的兴致。“师兄睡吧。”他扶了扶桌子,又把手收了回去。“我先走了。”
“…”
蔡居诚好像还想说些什么,邱居新几乎都能听见他那欲言又止的问话停在了舌头尖上。他停了半步等着人说话,蔡居诚却好像张嘴便忘了那个字一般,咀嚼半天都没说出口来,最后只是愤愤地一扬手把帐子又放了下来,里面又没了声响。
邱居新看他没什么可说的了,便出了门去。等到重新合上小室的籍贯的时候,却又看见师兄的床榻那动了一下,听见门合上,又悄悄掀开了一点。好似有只猫儿躲在后头窥伺,偷偷摸摸,鬼鬼祟祟,虽觉得自己藏得极好,绝对难察觉得到,却没想到毛茸茸的大尾巴早就露在外头,什么马脚都被看光了去。
早知道便直接一头晕在地上算了,邱居新突然冒出了个这样的念头,免得师兄再操心去看他。
蔡居诚觉得他们两个之间总是有些不太对劲,特别是自从上次他把邱居新给救了之后就更奇怪了些。
邱居新摆明了是他的仇人,他自己稍微想想都觉得邱居新想叫他死,若是按照他以前的性子,邱居新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蔡居诚坐在床边,想起这个便要咬牙切齿。当时的确是怒火攻心,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衰败了下去。结果那血呕出来后过了浑浑噩噩的好几日,却又好了起来,不想这些邱居新这样那样,蔡居诚突然还觉得自己还能勉强活一活了。
邱居新边想边手上不停地给他收拾着小桌上的东西,蔡居诚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起来写过字,现如今砚台里的墨都干涸成了粉,那日刚刚洗干净的毛笔尖上还带着些黑,邱居新便去把东西都拾掇整齐,笔墨都通通洗干净,再一样样放回原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