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墙底下的人听见了它的响动,摘掉了兜帽,露出一头极好辨认的银白色长发来。他对着猫儿弹了两声舌头,猫低下脑袋,仔细地打量了几眼他身上的口袋里是不是能藏下些它想吃的玩意。

这人衣袍宽松,那大约就是有的,等猫儿挪着脚步想要屈尊跳下去让这人摸摸肚子,讨个零嘴的时候,他却又戴回了兜帽,只几步便离了开去,消失在黑暗的转角处。

这个人也没意思,猫儿甩甩耳朵,月上中天,四下静寂,可猫的世界仍是活的。它听见远处有人在灶台上热剩下的饭菜,它听见柴火筚拨爆裂的响声,它听见老柳树旁的那对男女缠绵的情话,它还听见常常喂它的那两个人在说些什么“我愿意回去”“真的吗”。

都是些无趣的东西,他们却说得那般认真,似乎比吃饱肚子还要严重几分。最后还有些衣料摩挲声,听得它都要打哈欠。

猫儿的耳朵又痒了,它用黑白花的后腿挠挠耳朵,跳下墙去,融进了这片人间烟火,去寻个舒服处打呼噜去了。

end

第十三章番外理中人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以命抵命,自有道理。若是我说,他们便就该死!”

男人一脚踏到了倒了的小凳上,他声音沙哑,倒是十分洪亮,这么一声出来,更是惹得整个茶馆的人都对他注目了三分。

这茶馆小而破,可庙小风大,道上倒是有些名头的,里面南门北派,三教九流的人都有。门前挂着破旗子上书“迎客八方”,底下茶博士靠着门槛便打起了瞌睡。这里门面不大,位置也不好,大堂里光线昏暗,只得天井那透出一束光来,直直地打在中央,倒像是上天特地给了他们一个戏台子,什么苦乐悲欢,喜怒哀伤,都能拿到这里演一演。

这里头的人喝些茶叶枝末,嚼几颗潮了的花生米,一两个铜子也能自得其乐。终日里吵吵杂杂,熙熙攘攘。谁都是过客,谁都有故事,只要站在门口听那么一耳朵,什么下贱的有趣的恶心的难堪的都能知道半分。今日李家纨绔不知他爹风流韵事,青楼里睡了自己妹妹,明日钱家闹鬼三日,请了不知多少道士和尚,查来查去却查出他们家这些年来死的人没一个不蹊跷。这些事情听得多了便见怪不怪,可第二日总有更新奇有趣的。

一个两个碎嘴子往桌子椅子上一靠就侃侃而谈,说什么不重要,谈谁也不重要,是本地豪绅还是顶上官家也都随意,最重要是要会讲,说到谁人该死便义愤填膺,说到哪个可怜便悲从中来,嗓子好还是不好,开头都要喊个响亮的引人来看。这事也不讲拿不拿银钱,听得高兴就叫声好,听不下去就换张桌子。穷的恶的好逸恶劳的,在这里都能如鱼得水,混日子罢了,哪有什么多的讲究。

今日这男人叫王二,也是茶馆常客。家里没老没少,亦无所牵挂,手头有点银子便要花了去喝酒寻痛快,平日里也喜欢来这茶馆听人胡说,兴致来了便自己也说些有的没的。听闻这人以前给大官干过活计,好些上头风起云涌的事他都知道半耳朵,自然也极多人听他谈那些往事,真假不论,听得高兴便好。

现在他便又开始讲这件事了。

王二看有人望过来,声音又提高了些,“你们说这江湖门派,仗着自己有几个破钱便极放肆了,要是我说,这次武当没了的那个人,十有八九是他们怀恨在心!说是乌鸦食人,那它武当山上这么多弟子不都早死绝了?不过是个幌子罢了!若是我说…这后头水深着呢!”

这事情还算新鲜,是前些日子传出来的,武当山自逆徒蔡居诚金殿呕血死于当场之后也没得安宁,上头生出的疑心哪里是那么容易消散的,为君者定是习惯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可这般也要有个好听的由头。

现如今派去寻由头的人说是失足落崖,人被神鸦吃得七七八八,第二日就有人看见一队人马上山,据说怀疑他们窝藏罪人,要把整座山都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搜一遍才行。

“这罪人还能是谁?”王二说起这个就恼火得很,“还有哪个扫把星能引来这么大的灾祸?还不是…”

“哎,是蔡居诚?”远处桌子上有人说了一句,“你不是看过他吗,就那个武当的?”

“你看看,你看看我这喉咙,”王二听他提起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他特地站高了些,好让整间茶馆的人都能看见他脖子上的那个骄傲的伤疤,“本事不大,气性大着呢!给我这么扎了一下,现在下雨刮风还疼得很,若不是我养了这么些时候,说话都不一定能利索!”

提到这个他的话比刚才还多了,“要我说,那烂货不一定是死了!”他压低声音道,“那日去的人里头有我一个兄弟,衡阳来的,他和我说蔡居诚金殿上吐血,没了气息,他们说要割头复命,那萧疏寒不让,说是怕污了他们地界…哪里有这种说法!”

外面墙底下的人听见了它的响动,摘掉了兜帽,露出一头极好辨认的银白色长发来。他对着猫儿弹了两声舌头,猫低下脑袋,仔细地打量了几眼他身上的口袋里是不是能藏下些它想吃的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