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英的缺席倒在润玉意料之中。当年鎏英与暮辞奉子成婚,婚后不久便产下一女。自那以后便再少有她出战的传闻,想来那卞城公主就是再怎么骄傲善战,如今也好歹有了些为人母的自觉,不再莽撞地去惹父亲与丈夫的担心。

润玉目力极好,在对岸阵列中粗略扫视了一圈,见到了不少曾隶属天界的熟悉面孔——那些兵将脸上的神色也着实微妙——却唯独没见到那逼他前来此处的罪魁祸首。

恰在此时,一声清唳自远处遥遥传来。润玉皱了皱眉,下一瞬便见一片陌生又熟悉的红影出现在了忘川上空。

那是旭凤的火凤本体,自行辕飞至此处。那天地间独一无二的美丽凤鸟挟着一身华彩流转的赤色光影疾掠而来,在两军阵前幻回了人形的模样,翩然降在了忘川对岸,霎时间魔军群情激奋,山呼“尊上”之声不知从何而起,却是一声比一声更加高亢。

这做派,在魔族眼中是潇洒,在天兵们眼中便是做作寻衅了。润玉冷眼看着旭凤抬手制止了魔兵们的欢呼,昂首对上了自己的视线。

润玉倒并不在乎旭凤是用何种眼神在看着自己。他站在云端向前迈了半步,扬声道:“本座今日不为开战而来,若魔尊肯自花界与忘川退兵,天魔二界也不必非战个你死我活不可。魔尊以为如何?”

润玉问得淡然,甚至可以说是有礼,明明自己才是被胁迫被激怒的那边,却毫无咄咄逼人的姿态。一席话说得不卑不亢,也算给足了旭凤面子与台阶。

可旭凤却看着他,什么都没说。

若是旁人大概只当魔尊是摆起了架子,事实上在他沉默的那片刻之间,天将之中已有多人露出了极愤懑的神色,就连魔军之中的天界旧部的表情也不自在了起来。只有旭凤身侧的燎原君往他脸上瞥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看那几乎痴傻的眼神便知,这位魔尊尊上哪里是什么拿乔作势,只是纯粹忘了该说什么罢了。

阔别许久再见,旭凤原本也是准备了些颇符合他与润玉之间立场身份的开场白的,谁知甫一见到润玉,他便将那些冠冕堂皇的言语尽皆抛去了脑后。

不如说,在确切地看到了润玉,听到了他的声音时,在旭凤眼中心上,便只剩那一抹出尘的白影了。

当初苏醒堕魔之后,旭凤死撑一口傲气,强忍着不去见润玉,连到天宫偷看一眼都不曾,相思之情全凭梦境慰藉。而当他真的看到润玉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他才知道,那些出现在他梦里他便觉得足够了的润玉身影,通通都只是他的望梅止渴。

抛去他沉睡的那三年,他完完全全没能见到润玉的时光其实也不过半年,实在算不得长。可历经生死大梦一场,在终于再见了润玉的瞬间感受到那几乎令他战栗的喜悦时,他便明白,自己对润玉的喜爱早已浸透了神魂,绝非是一次涅槃,改换一个躯壳便抹杀得了的。

旭凤今日逼润玉来此当然没有开战之意,如他所言,他的的确确只是想见见润玉,只不过是要润玉自己前来而已。这百万魔兵的浩大军势与其说是威胁,倒更像是在炫耀自己得到的力量,不过是与求偶的鸟儿炫耀自己的绚烂羽毛一般的行动罢了。

幼稚,他自己都觉得幼稚,可也的确有效。润玉真的来了,活生生地站在他的视线所及之内。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消一个纵身便可消失个彻底,让他能在一瞬之间便将润玉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