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诗拍了拍孟瑶地手,将他握的死紧地十指打开,拿了帕子小心擦拭道,“你小姨学成归来,找到阿娘,现在要带我们一起离开这里的。”

孟瑶有些期待,又有些惶然,期待的是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地方,惶然的是要跟一个才见过一面的姨母,前往一个陌生的地方,心中是对未知的恐惧。

林琼蹲下身,与他平视,像对待一个大人似的慎重说道:“阿瑶,不怕。跟小姨走,我带你去西湖,去莫问山庄,那里是我的家,从今以后也是阿瑶的家。我带你读书识字,习琴练剑,修仙问道,好不好?”

孟瑶转头看了看孟诗,在她点头之后,才轻声说道,“好。”到底是相依为命的亲母子,她说再多也抵不过母亲的一个点头。不过好在孩子还小,她还有大把的时间,给他灌输正确的三观。

在看书时,她是极不喜欢孟诗的。金光瑶的不幸,一半来源于父亲的无情,一半来源于母亲的执念。

孟诗其人,书中也有列明,她读过一点书,但是没读过什么有用的书;有烟花才女的称号,但是这点才能不足以支撑她离开这里,寻找别的生计;她在红尘中摸爬打滚,看尽世情,二十多岁时遇见了寻香而来的金光善,那个时候的金光善,身份高贵,英俊潇洒,出手大方,符合她心目中完美的良人形象,便错付一厢痴情,以为为他生儿育女,便能得他半分垂怜,却不知这场豪赌,还未开局,便已输了。输了便是输了,可她偏偏不认输,未能及时止损,赔上了自己的全部,更害苦了儿子的一生。她有些清高,又有些莫名其妙的自傲,却偏偏活成了他人眼中最大的笑话。

或许很多人会说,这个女人一生凄苦,但是她还是把孩子带大了,并且把他送入学堂,尽自己一切可能培养他成才,已经是一个母亲所能做到的全部。但是在林琼看来,金光瑶这人一生的不幸,在很大程度上来源于他的母亲。他的母亲心心念念的都是让自己的儿子认祖归宗,临死也不忘留下遗愿,这才让金光瑶费尽心机手段也要回金家,开启了他那短暂的既可笑又可悲的人生。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长远。一个母亲,如果真的深爱自己的孩子,她不应该将自己的意愿强加于孩子的身上,让他从小背负着莫名其妙的执念长大。她长于烟花之地,每日里看的最多的是迎来送往,姐妹们与恩客之间的逢场作戏,却因为读了几本书,被人捧了几年,就以为自己是不一样,有一股清高劲,放不下,丢不了。

她不知道金光善是什么样的人吗?应当是知道的,因为他的风流韵事,仙门百家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算当时不知道,在他抽身离开之后,也是能知道的。对于一个娼妓来说,生孩子就是一场豪赌,赌赢了,就能离开这里,过自己想象中的生活,赌输了,那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下了。她红的时候被人妒嫉,等到不红的时候也因为放不下那股清高气,得罪的人不知繁几,楼里的姑娘,明里暗里都没有给过她好脸色。她不想活成他人眼中的一个笑话,虽满心煎熬,却还是选择了欺骗自己,一遍一遍地在心里告诉自己,再等等,再等等,他一定会来的。她没错,总有一天她可以扬眉吐气。可惜,她至死都没有等到。等了那么多年,盼了那么多年,最终怕是只感动了自己,却害苦了亲生的儿子。

她不知道金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吗,不知道金夫人是什么性子的人吗?金光善的风流名声众人皆知,相对应的他夫人的厉害难缠也是流传甚广。私生子在金家会受到什么样的磨难冷遇可想而知,更遑论是一个娼妓之子,或许,她可能觉得相对于思诗轩低人一等的生活,在金家受些搓磨也不是不能忍受的。所以,她从未想过自己找过去,只是苦苦守着这个地方,等着人来接她。

想起那些过往,孟诗神色有些恍惚,很长时间回不过神来。林琼也不着急,只站在一旁,任她深陷回忆。直到孟瑶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才回过神来,简略地说了一下,“家里孩子多,又穷,经常吃不饱,穿不暖,阿娘小时候因长得好,稍大些便被父母卖了,换了些银钱给家里过日子。自离开那个家后,便从未见过了。”顿了顿,“卖儿卖女换银钱太过于轻松,有了第一个,自然就会有第二个。家里长得好看些的都给卖掉了。你小姨跟我不一样,她是不认命的。所以,在被卖的时候,跑掉了,运气好地遇上了仙人,跟着求仙问道去了。”后面这些自然是林琼编给她听的。因为一些小时候的事情,她模模糊糊的是记得的,所以未曾怀疑过。再者,她有什么好骗的呢,这些人一看就是有本事的人,她一个过了气的娼妓,身无片瓦,却是毫无价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