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很快就端上来了,月见夜自说自话地打开两人之间的活动木板凑过来,把单人位变成双人位——“干什么啊你!”“一个人吃面不会寂寞吗不要客气让我这个东道主来陪你吧!”“不会啊完全不会!来这里吃面的都是一个人吧,大家都不寂寞啊,不要看不起一个人!”——不知不觉间已经从客客气气保持距离的陌生人变成了这样厚脸皮与超嫌弃的对话氛围。月见夜拿着手动研磨器熟练地把芝麻磨成粉状,在梓兰的碗上铺出厚厚一层芝麻碎,喷香四溢,让梓兰这样由于工作关系见惯了名流尚品的人都不禁流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梓兰小姐会用筷子吗?”“姑且会用。”“请。”

月见夜那一行管这个叫“Before”。晚上是男公关的主要营业时段,在此之前的时间里与客人的单独约会就是Before,与此相对地,在营业时间结束后继续约会就是After。梓兰默认了这个所谓的Before,按照月见夜的话说,来东国旅行,除了特色料理,东国的红灯区文化也是值得体验的风俗人情,不趁着入店优惠体验一次未免太亏了。

如果是旅行的一部分的话。

反正旅行终归会结束,不过是漫长的、痛苦的工作日中被采撷出来的一片点缀,不需要有任何负担。

不管过程有多么精彩纷呈,最后还是会重归虚无。

梓兰这么一想就觉得轻松起来,她已经不准备继续她的人生了,最后那一点存款都在东国挥霍殆尽也无所谓。

她突然凑到月见夜的耳旁,很近很近,几乎把果香味的淡色唇彩蹭到月见夜的脸上。

“喂,月见夜……”

月见夜冷不防抖了一下,尖细的筷头磕到了碗沿,一声脆响听着像谁锒铛入狱。

“怎,怎么了?”他少见地打了个嗝楞,梓兰想笑。

用钱买的也行,虚情假意也行,毫无意义也行。

挥霍吧。燃烧吧。尽情地做梦吧。倘若人生还剩下仅存的一截蜡烛,那就点燃它吧,让那一星可怜的烛火在所剩无几的时日里撕心裂肺地温暖她吧。

让她成为谁的公主吧。

梓兰在拉面店老旧的顶灯投下的昏黄照影里,露出一个冰冷而迷人的微笑,像苍白的幽灵在低声呢喃。

——“把醋递给我。”

很快梓兰就后悔了。

——就算是最后的一丁点人生,在这种地方挥霍殆尽的话,也根本温暖不了任何人啊啊啊啊!!

灯球快速旋转着,在本身就使用了许多玻璃隔断和反光质料的室内装潢中,五颜六色的打光简直就是灾难,一群男男女女犹如妖魔鬼怪围着香槟塔狂歌乱舞。

打碟的DJ音乐素养惨不忍睹,不知道为什么净是一些刺耳得不行的电音摇滚,那些扭曲的音符一阵又一阵地喷射出来,反复研磨梓兰已经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神经末梢。最无法忍受的是,面前陪座的这些牛郎们,浮夸得一个赛过一个的洗剪吹发型。他们好像都很尊重月见夜——因为梓兰是被月见夜带进店里的客人,不过月见夜是头牌,每天来指名他的客人很多,他不得不在几桌之间周转,每一桌只坐下陪聊十分钟左右。月见夜把梓兰安置好之后随口嘱咐了一句“要好好招待梓兰小姐,务必让她忘记一切不愉快”,这群花枝招展、扮相各异的鸡窝头便将她团团围坐在中间,用唾沫星子淹没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