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房的路不长也不短,春日里的雾气氤氲得脚下的泥土都松软了起来,踩在上头柔柔的,倒是别有些风情。蔡居诚扒拉着邱居新后背,被托着腰臀抱得轻松,实在是忍不住想要问他句话。

“喂,”他拽着邱居新的手臂防着自己掉下去,这样一来却又靠他的乾元极紧近,弄的他有些别扭,“那个时候你真的就这么害怕吗?”

“嗯,”邱居新一下就知道了他的师兄想要问些什么,看他扯着自己,从自己臂穹里探出脑袋来的模样,就如同他的师兄将他也当作了某个能依靠的人一样,越发心底溺满了疼爱,“害怕极了。”

“为何?”蔡居诚竭力装出不在乎的声音来,拉着邱居新的手指头却把他衣襟处都攥皱了,“乾元对坤泽都是这般的吗?怕他们受了半点伤?”

“不是,”邱居新紧了紧手臂,把他托高一些,好让他能坐得更舒服些,“我对师兄是这样。”

蔡居诚啧了一声,却也没说其他的话,只是终究放松了身子,任凭邱居新把自己抱在怀中,像揽了一轮不甚聪明的月亮,傻乎乎地落到了人间,懵懵懂懂,不知所踪,还恰好撞进了这人怀里。

月亮落都落下了,蔡居诚想,与其掉到更难过的地方去,无意间得了这样的一个傻子,倒也不算亏了。

他们两人穿入林中,渐行渐远,在他们两人身后,正是一派春风拂面,万物复苏之景。

第7章 柒

情之一字本就多多蹉跎,绝无对错。人间难得几回见,世上终有无常时,遇到这般难事,自然是胜不欣然,败亦可喜,究竟是会寻到一条出路的。

邱居新自知这个道理,无论是独木小桥,或是康庄大道,只要给他一点机会,他必然愿以一己之身,去会会那世间最苦之关。

他从前觉得自己终其一生也许连个边角墙侧都摸不着,最近却觉得还是有些期望的。

蔡居诚有些变了。

他说不清楚为什么,如何看,只是本能地觉得他身边的坤泽越发温润。蔡居诚本是这世间万物里唯一不能用这个词的人,他原本有层厚壳掩盖着里头,在叛山入点香阁那些时候被剥了个干净,露出里头扎人的尖刺来。

现如今那些尖刺不知为何都掉了下去,他也不想着日日气得别人吐血了,像极了蚌里长了十来个棱角的一块碎银,最后还是被柔柔的包裹成了惊世之珠,光华四溢。

邱居新觉得这才是他师兄应有的潇洒样子。没人管着他,他仍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怼谁就怼谁,兴致来没来都要骂不小心撞到他的师弟一顿。武当山逆徒选幸运小师弟煲老火靓汤,至今已失踪二十余人的消息传得江湖腥风血雨,罪魁祸首却日日在后山舞剑煮茶,从宋居亦那抱米酒坐在房顶上来喝,给他们武当孽障寻新入门师弟泡药酒的谣言提供了多一个素材。

前些日子里邱居新还引了朴师叔去见他。

两人关上门不知说了些什么,徒留他一个在外头苦等。蔡居诚和朴道生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都眼眶酸涩,蔡居诚额头上还红了一块。

邱居新本是十分忧心师兄,看蔡居诚出来时神色伤痛却轻松的模样却觉得他身上那无形的枷锁仿佛又卸下了一条,连脚步都越发轻了起来。

蔡居诚在一点点啄下那些老旧的羽毛,抽掉那些陈年的断骨,虽血肉模糊,但终究从伤口里头得以生出来的是更多的期许,邱居新想,他有生之年里,必定将再见到这只白鹤展翅翱翔,唳于九重天际之上,戏于重霄之间,就如同以前那般。

不过邱居新倒是高兴得很。

虽说他高兴到也看不出什么来,可据山上的不知名小道长说,嗯嗯师兄最近寒冰初融,有时师弟去找他都能遇见他面上带笑来不及收拢,说上两句话终于又板回了脸,听得屋子里有些响动却又春涧初开般破了功,着实吓着了好些人。

而且他的合籍道侣现在又见不到面,也有人传蔡居诚怕不是给他下了降头。

邱居新在外头把这些传言各种都听了一耳朵,晚间回来与蔡居诚细细一说,蔡居诚气得都笑了,“我哪里知道是哪个混蛋玩意先说的,”他骂道,“不过先打宋居亦一顿总是没错。”

可怜宋居亦被切磋了好几次还一头雾水,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惹了邱居新这无量天尊。

蔡居诚也不知道这些事,他仍是自顾自地快活开怀着,往昔谁都难渡他一程,现如今他却终于自己渡了自己。

邱居新知道他不再和以往一样了。

原先心上蒙尘,眼中有霾,看什么都暴躁易怒,听什么都不怀好意。如今却不知怎么的,多多少少看开了些许,也懂得世间万物强求不美,也懂得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更懂得情爱之事全凭幸运,良人自是可遇不可求的道理。

回房的路不长也不短,春日里的雾气氤氲得脚下的泥土都松软了起来,踩在上头柔柔的,倒是别有些风情。蔡居诚扒拉着邱居新后背,被托着腰臀抱得轻松,实在是忍不住想要问他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