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王舞一丝精魂附在手掌心大小一枚纸人之上,纸人上得主人指尖精血画符,顺着这华衣镇咸湿温暖的海风飘荡下山,自竹窗缝隙落尽屋内。

这是她真传弟子王陆的房间。纸人顺着凹凸不平的竹凳落脚爬上桌子,掐决念咒,法咒生效,屋内如同这园中翠竹一般的绿光大盛,一白裙美人桃花人面、轻若可做掌上舞一般落在这桌子上。

“这么晚了,干什么去啊?”

王陆把坤山剑收进腰间,有些无奈,“师父,下次要来,走门就可以了。”

“人家这不是不方便走门吗。”王舞甩了甩她这身白中透着淡淡桃花妃红的襦群衣袖,只露出一双眉眼,朝他送了个让人脊背酥软的秋波。

“我觉得您今晚可以回了,我今晚不睡,你和我大师伯明晚再会吧。”

“你小子!”王舞撸起袖子跳下桌子一把抓住他耳朵,“说!几晚没睡了!上次大师兄刚给我讲到他和海天阔那孙子游历天南边陲在沙漠小城里看见异域美女…”

“不是吧师父,你担心大师伯他…没想到大师伯看起来浓眉大眼,也会…”

“我担心个鬼啊!我担心异域美女还不如担心海天阔!说起来担心啊,我最担心的不是别人…”王舞手上力气逐渐轻了,这纸人如真人别无二致,连他师父手心温度都拟得像模像样,“…我最担心的就是你这个混小子啊…说吧,几日没好好睡过了?”

王陆低头落座,他面前孤灯一盏,烛火在海风中摇曳,清冷可怜。

“三年了,师父。”

三年了,没有一日,他能睡好。

王陆一直在反复地做着同一个梦。他梦见云溪镇,梦见有个蓝衫少年拨开人群,面带桀骜举着一张准入卷入住上房;他梦见夜晚,也是那一盏孤灯,门外有位素白衣衫的公子叩那人房门;他梦见金桥,一把油纸伞下相依相挨的两个肩头;他梦见流沙坑,梦见玄云堂面试,梦见藏书阁,梦见小青云,梦见王家村、血光阵、季阳城,最后是那盛京仙山五蕴峰上滂沱大雨里,封魔柱下云海之中落下万钧雷劫。

梦里的王陆一直在看,好像这并不是他的人生,不是他的妄念,不是他的狂心,不是他的三劫八苦。他好像一个看客,立在路旁,偶尔听到有说书人讲一段故事给他,他听的入迷,忘了今夕何夕。

这梦的最后,天地万物乾坤反转,黑白明暗融成那模糊一片的桃源村大门。

他看到那蓝衣人立在那,可是那白衣公子已经快要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