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儿一怔,再去细看,只见润玉眼中已似有泪光,可他总疑心自己看错了——他是天帝呀,是这世上最有权势的人,他又有什么好哭的呢?他却不知此时在润玉眼中,面前坐着的并不是一团空气,而是旭凤。

安安静静地笑着的旭凤,眼波柔软有如这夜空中的微风,好像回到了他们无忧无虑、心无芥蒂的时候。这个已死之人穿过时间,一言不发地冲着润玉微微笑起来。

润玉望着他,明知道不过是自己的幻觉,却仍然很着迷一般,只在那一刻,他并不觉得悲伤,在此前的任何一个时刻,他也都不悲伤——其实他早有准备,一旦起事,他与旭凤必然有一人死在另一人手中,早在决议复仇那一刻,他就将从前的柔软心事一并抛了。他并不悲伤,只觉得很温暖,很充实,很祥和。那夜微风不凉,只算为夜色平添几分引人沉醉的味道而已,他望着旭凤,心里蓦然一动,不禁想伸手去碰一碰旭凤,却也只是心里想想——伸出手去便只是一团空气而已。

从时光里穿越而来的旭凤一言不发,只看着他,半晌,润玉哂笑道:“这样安静,他可不是这样的。”说着只挥挥袖子,眼前的幻觉便消散了。

他心智坚定,下定的决心便不会再动摇,他既要了天帝之位,便要负起责任,而旭凤……

他又想起那一片盛着残魂的逆鳞来,天帝唤出逆鳞,薄薄一片,却承载了这世上唯一的一只火凤的一缕残魂,只在他一息之间,便可将它捏碎。可他却只是望着它,收着它,既不将它毁去,也不提复生旭凤。

一个死了的旭凤,对这六界来说,实在是好过一个活着的旭凤。

夜深了,天帝独酌片刻,仍是挥去杯盏,回返璇玑宫歇息,留下辉儿站在原地,却是暗暗心惊:他一直以为润玉不会取旭凤性命,旭凤身死后他也曾担心润玉安危,怕他殉情,寸步不离地守了几天,直到发现润玉凡事如常,似乎丝毫没有受影响的意思;方才见他独酌,眼中似有泪光,可片刻之后天帝的神色却又冷硬起来,好像那一点泪光都只是错觉。

难道他是真的……不曾悲伤?辉儿心头涌起一阵抑制不住的苦涩来,似是为旭凤鸣不平,可又觉得好笑:旭凤生时对润玉也确有亏欠,他们之间一笔烂账,连当事人都算不清,自己又怎么能替谁苦楚、替谁委屈呢?

然而有一件事他看得分明,润玉唤出的逆鳞之上,闪着金红色的灵光,那正是旭凤的象征,灵魂之力在逆鳞之上奔涌不息,即使只是一点点,也仍旧闪耀。

龙之逆鳞是世上无上的法器,唯有寰谛凤翎可与之相媲美,此刻,辉儿脑海中无可避免的出现了一丝希望:或许,逆鳞护住了旭凤,或许,旭凤仍旧有救……

可那日大殿之上众人也是看的分明,旭凤被刺中内丹,身死魂消了。如何还能有救?一人苦恼不如众人思考,他将这件事立即分享给了一条船上的两个同路人,那两人听了沉默不语,想得却是完全不同的心事。

锦觅道:“凤凰若有救,他却不救,那他良心真是坏透了!”她又想了想,喜道:“凤凰若没死,小露珠是不是也不用被追责了?”

辉儿不想理会她,旭凤和润玉之间,你欠我一程,我欠你一笔,实在是说不清,亏她灵智刚开没几天就费劲想这么多。这时鎏英道:“被刺中内丹,按理怎么也活不成了,只是他是凤凰,凤凰又能涅槃……唉,书到用时方恨少呀,若能寻一个对凤凰这种生物有了解的人打探一番就好了。”

锦觅听着又是悲从中来:“邝露若在这里,她最爱读书,定能说个清楚。”

鎏英又气又怜,瞥她一眼:“你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

锦觅可怜巴巴地道:“就想跟你说说嘛,她可好了。”

“她可好了,那我也喜欢她,千年之后她修成人形和你争一争,你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