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凤这才苦笑一声——他死前和荼姚已经是水火不容的势态,复生后竟然也全抛在脑后了,穗禾又道:“她听闻你已死十分伤心,天帝已经把她送去海外十二洲修养了。”
名为修养,实为圈禁吧。旭凤心道,他说:“待我寻回锦觅,或许能请求润玉将母神交还给你我照料。”
穗禾听了便又有几分紧张,握紧他的袖子低声道:“表哥……我想和你说一件事。”
第一百四十三章
此后数十年时光斗转,魔界多了一位时时在危急时刻施以援手的将军,人间多了个风尘仆仆的侠客,而天界却再也没有了火神旭凤的踪影,就连他的名字渐渐被人们刻意忘怀。
锦觅和旭凤之间的联结十分微妙且脆弱,他时常追寻许久,最后也终究是一场空。有时他甚至都忘记了自己在找什么,在等什么,他好似一个人间的流浪客,没有目的,也没有归处,就是到处走走停停而已。
燎原君率领的残兵都愿意誓死追随他,但他前半生杀伐太重,死了又活一回,一时半刻已经不再想像从前一样。燎原君一行不肯死心,便在他隐居的山脚下住下来,或行商或做工,总之这一支天界的精锐之师就在凡间安然给自己放起了假。旭凤见了便只笑笑,随他们去,他自去找他的人、顺便完善他的小院子。
说到他的小院子,那便不可不夸一夸辉儿这孩子,他找的这地方气候舒适,土壤也很肥沃,到第三年,他的院子已经从荒芜一片渐渐变成了花朵争奇斗艳的场所。两座歪歪扭扭的小屋自平地建起,第一次建时没有经验,赶上一个大风天就吹倒了;第二次建起赶上数十年罕见的寒冬,屋子里连洗脸的水都存不下,通通冻成冰块;来年开春第三次重建,这次,才终于建出两座漂亮的小房子。后来他闲来无事又在屋后开辟了一块地,想着种点菜——此事还在研究当中,毕竟种花和种菜并不一样。然而好在旭凤此时似是拥有数不清的时间。
到第十年,他屋后的试验田已经硕果累累,山脚下的兄弟们有时会跑上来要求改善伙食,因众人都好酒,他便又开始研究酿酒,这可是技术活儿,没个三年五年出不来结果,他有时埋下一坛酒,然后就坐在树下想,润玉是何时学会的酿酒呢?
他好像什么都会。有这样一个哥哥、如果只把他当做哥哥来敬爱,应该会很快乐吧?
他还是时常会想起润玉,尽管他们一次也没有见过——复活后的最初三十年里,他一次也没有用过令牌。他把令牌妥善收好了,但他却尽量不去想它。
他没法去见润玉,而不感到心痛、感到惋惜,感到不解;他没法去见润玉,而不一次又一次地重新燃起希望,想着也许他们会有挽回的余地。
但他却时常想起润玉,想起他们一起度过的那些漫长岁月,快得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没在他身上留下一点纪念品;他也会想起润玉给他留下的那些谜团,一个谜底却会牵起下一个谜题,他似乎永远也别想完全看透润玉。
在重生的第一个夜晚,穗禾告诉他,当初人间历劫时,荼姚曾想以咒文网缚旭凤的魂魄,再嫁祸水族,她的目的是告诫他,当心荼姚,切莫把她当成记忆里的慈母,但旭凤的第一反应却是,难道说,这才是润玉给他一刀的真实用意?
杀他是为救他,会是如此吗?若是这样,又为什么不说呢?旭凤几欲冲回天上去问问润玉,但想到润玉的反应,热血便又渐渐凉下来。
——若他想说,必定早就说了,此时再去问,又有什么意义?
其实他和润玉能走到这步,多半要归因于旭凤“我偏要勉强”,其实润玉做人素来是要留些余地的,你看他在天界受了那么多年打压排挤,又和谁起过争执?从一开始润玉就和他说了,你喜欢谁都行,就是不可以喜欢我,我是你亲哥哥——可他偏不信邪啊,偏要试试看,试着试着便把本心忘了,然后便是再无回头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