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那个人能让他觉得这般安心。后来他甚至爱上了春夜雷雨,每当雷声响起时,他就会睁开眼望着穹顶发呆,心里想,哥哥什么时候会来?

其实也不是不怕,但有哥哥在,就觉得可以放心睡去。他曾以为自己此生都要兄长陪伴度过这些雷雨夜晚了,但分离到来的比他设想得还要早。

润玉离开那些年,他逐渐发现,恐惧也是可以被适应的,他开始学着在雷声响起时咬牙忍耐;后来再长大了一些,他开始意识到在雷声响起时,他感受到的其实不是恐惧,而是——渴望。

雷声煽动起他血液里最狂躁的一部分,使他躁动不安,难以控制,想要破坏,想要征服,想要伤害甚至毁灭,这个认知让他沾沾自喜,毕竟暴力和破坏性是作为战神至关重要的一个部分,但当这暴力降临到他心爱的人头上时,他忽然发觉大错已成。

他从此再也不是扑到润玉怀里的小凤凰。

复活之后,他亲手把天雷火沉到了山崖下,以万道封印永世禁锢。若他本性邪恶嗜血,至少可以让这些搅乱他头脑的东西离他远一点。

离他远一点,或许他心里那个人也会安全一些。

七十余年来他修身养性,被雷声煽动仿佛已经成为了遥远的过去,然而就在这一天,他又再度失眠了,躺在栖梧宫的床上辗转反侧,心中怀有着不切实际、然而却又似乎近在眼前的幻想:

他会不会来?

润玉他,会不会来?毕竟,是他主动让旭凤留下的,是他命人打开了尘封的栖梧宫,又将一切恢复成旭凤在天界时的样子,就连床帐的纹样也通过去一模一样。既是一模一样,又怎么能没有那个最重要的人?但他等到意识渐渐迷蒙,也仍是没有听到栖梧宫门外传来熟悉的敲门声。

然而……

三声轻叩,不疾不徐。旭凤猛地睁开眼,跳下床去,一路奔到门边。站在门边,他才忽然起了某种模糊的畏惧感:三声轻叩之后,一切归于寂静,他能听到的出了雨声窸窣,就只剩自己的心跳声——他怕是半梦半醒间听错了,站在那儿顿时又失望又是羞愧。春雨连绵,徒增不少忧愁。远远地似有一声闷雷响起,激得他沉寂了许久的魔血又有些沸腾起来。

我这是干什么呢。他忽然想。太好笑了,润玉喜欢的从来不是我,他喜欢锦觅,或许因为熠王百依百顺而短暂地喜欢过熠王,但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旭凤这个人。

他所强求,不过数千年前就走错的路,还想要拉着润玉再走一次罢了。

——还要继续吗?他望着留梓池呆呆地想。但就在此时,门扉震动,又是三声轻叩,当、当、当,比方才似乎快了一些,添了些焦急,旭凤吞咽了一下,一动不动,眼睛死死盯着宫门内侧,随即——

当,当,当。又是三声,这次,已经变得快且连续,像是敲门人不知不觉急躁了起来,一下重过一下,每一下都敲在旭凤心上。他赶在敲门声下次响起时猛然将门打开,润玉手束成拳,正要再度扣响宫门,来不及收手,就那么停在半空。

只在那一刻,整个世界都仿佛安静下来,春雨降下的流速都同时间一道被放慢了。旭凤呆呆地道:“你……”

润玉也望着他,眸光闪动片刻,他轻声道:“我以为你走了。”

旭凤却和他牛头不对马嘴地答道:“你怎么不打伞?”他摸摸润玉的肩头,衣服都湿透了,几缕碎发被雨沾湿,贴在他脸颊上,使得他少了几分往日的威严肃穆,多了几分……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