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舍不得怪润玉,只能连着邝露也不去怪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旭凤想到这里,恨不得邝露赶紧消失在面前,他连忙摆摆手道:“你走吧,这些旧事都不要再提,我就当没有见过你。”
邝露却不肯,只哀求道:“尊上,求你信我,锦觅真的有难!”
说着便细细讲来:原来她不久之前从沉眠中苏醒,但修为尽毁,只能被润玉送到极寒之地去修炼。一日她正在修炼,却听见冥冥之中有人在呼救,一声一声不断地唤她,她听得肝胆俱裂,仔细去分辨,正是锦觅。
邝露和锦觅旧时向来亲密,听到呼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因此急忙回到天界求救。然而信她者却寥寥,只因锦觅在两个皇子之间左右徘徊,不肯拿个主意,也不肯明言拒绝,她这行径落在天界众仙家眼中,众人都觉得她心性不佳,因此也不愿意出手帮忙。水神风神虽然信她,但也分身乏术,更别提锦觅的下落无人能找得到了。正在走投无路时,月老闻讯前来,带她去寻了缘机仙子——缘机仙子虽寻不到锦觅的转世,但她却有一物名叫谜途香,燃之可探未来。邝露千求万求,才求来一点迷途的香灰,将它抹在双眼之上,才看到了锦觅在人间的情状:她被困在一处河底洞府,整日以泪洗面。她被人间的父母送去给河底大妖做祭品,不出几日就要给大妖做炼药的引子了。
“若锦觅做了药引,就定是回不来了!”邝露道,说罢又是不停地叩首,磕得额头上鲜雪直流,眼泪和着血淌了一脸。“尊上,锦觅的转世无迹可寻,唯有尊上是因她复生,所以还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求你救她一救!”
旭凤听了,双拳紧握,眼中血丝遍布,身子发抖。
他牙关咬得死死的,过了许久,才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可是若晚了……”
“我说知道了!”旭凤大吼道,“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今天……”那一刻他几乎要喘不上气来,难道天意就是如此弄人,每次他想与润玉成亲时,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事来打搅,难道他就是注定拉不住那双手?他和锦觅相识一场,若在平时,是决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魂飞魄散的,但是……但是偏偏就是在今天!
邝露不肯离去,一个头磕下去,伏在地上便起不来了——她何尝不知是强人所难?若还能有一丝别的方法,她也不回来求旭凤垂怜。此时她恨透了自己弱小,恨透了与锦觅有联结的那个人不是自己,她悔恨万分,伏在地上悄悄地哭了,看起来狼狈而可怜。旭凤望着她,似有仿佛见到万年时光折叠,好似看到了那无数个伏在地上呜咽的自己。
在强大的命运面前,他们都弱小得好似一只蚂蚁。而他这只蚂蚁,好不容易跌跌撞撞走到了这里,距离他期盼的幸福只差一步之遥了。
在他面前有两条路,一条通往过去,一条通往未来,可笑的是,若他想去到那个有润玉的未来,他就必须要舍弃这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体谅别人同情别人的心肠,重新去做那个不管别人死活、只在乎自己的人。
他还能做那个人吗?他若重新做了那个人,润玉,那许许多多个被他伤害了,却又轻易原谅了他的润玉,会不会很失望?
他想着想着,眼泪便止不住地滚滚落下,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他狠了狠心,转过身,正要开口,却见小屋的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了。润玉出现在门后,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润玉的眼睛很大、很黑,当他笑起来的时候,这双眼睛让他显得柔软而多情;但当他一眨不眨地这样望着你的时候,就会让人觉到一丝说不出的静谧威严。
他就那么望着旭凤,沉默的,不带回避的,他们俩对视了许久,旭凤才忽然大梦初醒般的道:“哥……”
他说着就伸手去拉润玉,润玉也不动,像个木头人一样被旭凤圈在怀里,目光却越过旭凤肩膀,落在小院外哭成一团的邝露身上。
“……”润玉仍是一言不发,似有所思的模样,旭凤抱住他,胡乱擦去眼泪,勉强笑着说道:“玉儿,我们成亲吧。”
润玉望了邝露许久,终于开了口,但说得却未必是旭凤想要听到的:
“你去吧。”
旭凤心痛如绞,脸上却还在傻傻笑着,口中道:“说什么傻话,不去,不去。”他说着不管不顾地抱住润玉,用嘴唇碰了碰润玉的额头,像是安慰他,也像是安慰自己一样喃喃道:“我要成亲了……今天什么都没有成亲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