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挥出一刀,在义门圆滚滚的啤酒肚上破开一道血口,又补上两刀,画出一只三角形,象征最常见的“三角饭团”,隐喻复仇的恶鬼——“鬼切”。

义门身为养尊处优的源氏家老,如何能承受这等疼痛,他因看不见未来而完全听不懂O在说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歇斯底里地痛叫:“你!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有病吗?!你这个疯子,你这怪物!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源赖光的什么人——”

O一听这问题便展颜而笑,却又答非所问:“我是赖光的什么人……呢。事到如今不太好回答,因为赖光其实是个慈悲心肠、尊重生命的好男人,他一定看不惯我对他血脉相连的远亲斩尽杀绝,说不定会气到和我离婚……唉,真没办法,我也不想这样啊。可是我尝试了一千一百二十三次,每一次,你们这些人都弃善扬恶,枉顾亲情,每一次,你们这些人都只想着杀了赖光,瓜分他的财产和权力,每一次,你们都站在命运那边、与我为敌,逼我无法选择宽恕与原谅。”

“我丈夫曾教导我,在人类的社会,只有法律能决定是否剥夺人类的生命,无法可依的杀人者,不再是人,而是恶鬼。”

“我也曾在赖光死后求助于法,可人间的正义帮不了我。你们这些害我丈夫的罪犯互相勾结,仗着自己是源家人,利用各种卑鄙手段打通法政关节,将至恶的暗杀伪装成‘东方快车谋杀案’那般可以被原谅的故事。其他源氏长老也不愿内乱扩大、传出去有损门风,就默许你们将罪责全部推给一个你们找来的精神病人。”

“所以呢,我觉得遵纪守法没什么好的,人类的公理与正义太让我失望,我决定不做‘人’了。现在的我,是恶鬼,是妖怪,是想杀人就杀人的疯子。义门啊,你和你的共犯们都给我记住了,我不是赖光的任何‘人’,我只是‘O’。”

O再度振动刀刃,甩出蝶舞般的一路血迹,他一步一步走向不断蹭动着后退的义门,朝那绝望的长老微微笑道:“我是恶鬼,是怪物,是疯子。你们源家在古时,不是斩鬼的望族吗?对我这么个妖怪,怎么一点办法都没有呢?”

义门仰望着小小的连环杀人犯,从喉管深处发出“嗬嗬”的惊怖之声,他内心的恐惧就像是黑洞,将他逃逸的希望不断吞噬。可他绞尽了脑汁也想不明白,他和他的同盟者们,怎么就得罪了这么尊杀神?为什么所有保安都无法靠近他,为什么所有子弹都挡不住他?明明他也曾被射中,可为何不流血?为何不会痛?为何还能挥刀?难道他真的是古时的妖鬼降临现世?

义门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源赖光究竟从哪里找到的这么个亡命徒,这么个精神病人!为何他这么幼小,却这么疯狂?他究竟几岁?究竟什么来历?究竟为何对源赖光如此痴迷,要为了他大肆屠杀——可源赖光明明也一副完全被蒙在鼓里的样子!明明昨晚及今早,源赖光前往受袭现场,他的那副表情、那些回答,还有他给出的各种通话记录、电子邮件、监控摄像等证据,都显示他和这个小杀胚完全无关啊!

而且小杀胚对源赖光一口一个“丈夫”——怎么可能?源赖光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性冷淡到他与同盟们谋划了许久的多项美人计完全行不通。再者,那小子不仅一副唯我独尊的模样,清高到恶心,还控制欲强到变态,连家族内“稍微”越过了法律边界的生意都要干涉,怎么可能为自己惹上有恋童嫌疑的腥。

义门凭自己六十三岁的经验能肯定,他们源氏的家主虽然自大、狂妄、极度可恶,但绝不会容忍清净的本宅沾染源姓族人的鲜血——难道这小疯子是一厢情愿的痴恋?因为对源赖光爱而不得,就做出这等血腥之事,以求源赖光的注意?又或许这疯子患有侏儒症,面目丑陋,所以才戴上了鬼面具,穿上了古代的服装,佩戴了武士刀,想借此标新立异,在源赖光心里大刷存在感?

过多的矛盾令义门百思不得其解,头脑混乱成了浆糊,但他所有的疑惑最终都汇聚成了对某位后辈的憎恨,仿佛迁怒于那人,就是他与自卑及不甘最好的和解。

义门在内心磨牙吮血般诅咒:可恶,可恶,可恶!又是那家伙——源赖光!为什么又是源赖光,为什么又是那该死的小混蛋!凭什么源赖光就有这种连子弹都打不死的疯子袒护,而他,义门,哪点比源赖光差,为何口口声声发誓要守护他的安全的亲信,却在关键时刻抛下他就跑了个没影!为何他花重金饲养的猎犬,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数十人竟敌不过痴迷源赖光的这一条野狗!

“源赖光究竟凭什么让你为他杀人!”在被刀影挥向脖颈前,义门憎恨地咆哮出最后的问题,“他甚至不知道你是谁!你却对他比狗还忠诚——”

“簌!”O一刀便斩断了义门的颈骨,连皮带肉,简洁利落,如似热刀切黄油。只听得“骨碌碌”的一声,在如似泉涌的鲜血中,义门的头颅就像是落下的果实,在地板上翻滚了几下便静止不动了。

O看着义门剩下的半截肉躯仿佛烂泥般松散于地,挥刀振血,归刃入鞘,毫无同情地转身,背对在昏暗中逐渐铺开的黏稠血泊。

但是,在离开仿佛坟墓一般的房间之前,O却既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淹没了义门残躯的暮色耳语:“你问我,为什么对赖光忠诚?因为像我这样本该归于暗的怪物,赖光是我唯一的光啊。”

O推开拉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能令足音回响不散的广阔厅堂。在将121.95人肃清完毕之后,还差最后一项,他便能完成自己的使命。

而那最后一项,便是——

第十四章 14

在撤离源氏大宅之前,O特意经过了本家划拨给源赖光的专属房间,但也只是在走廊上一掠而过,朝障子门后看不真切的家居陈设充满怀念地投去一眼,语气轻软地呢喃:“本想再进去,最后偷几件你的衣服作纪念,但我身上全是血……就不弄脏你的房间了,赖光。”

小小少年随即如风般离去,轻车就熟地撤出了血案现场,将源家的幸存者们试图追堵凶手、拦截一切嫌犯的努力视若无物——笑话,他好歹也做了五十年“源赖光的未亡人”,又继承了源赖光所有的遗产,在名义上,他拥有偌大源氏集团一半的实控权,可以算得上是源家的半个主人!更有甚者,他在丈夫去世后,为了向瞧不起他出身的源家证明自己,更为了不辜负源赖光生前的期待,硬是牢牢把持着源赖光交予他的权力,与源博雅结成同盟,扶持尚且幼小的神乐,干了近十年被部分长老讽刺为“垂帘听政”的事。

可是在十年间,他堵上青春的血性,与源家周旋,和各大长老斗天斗地,斗得头破血流,没有一次不是他笑到最后!他在这无数与人相斗的痛苦中成长起来,变得并非圆滑世故,而是更加锋利、坚韧,他已经用不屈与忠贞向源家证明:他不仅是源赖光的“夫人”,更是“丈夫”,而且是“大丈夫”,是男子汉!

直至神乐终于从小丫头成长为足以继承家业的可靠女性,他才将掌控源氏的实权移交,全心全意地踏上穿越时空、与命运厮杀的不归路。

因此,在这五十五年前的今天,竟然还有姓源的小孩儿敢拦他们家主老公的路,是不是没长眼睛!脑袋里都是些史莱姆吗!别以为他顶着张十三岁男童的脸,就当他七十三岁的高龄不存在,信不信他现在就以入赘女婿的身份,代源赖光执行“不尊重家主夫人,踢爆两瓣屁股”的家法啊!

O满脑子槽点地快速撤离,用自娱自乐的腹诽填充屠戮生命后内心的空虚,可他刚如幼猫般跃下源氏本宅的墙头,轻灵地七拐八绕,躲过监控钻进最近的小巷,一阵诡异的眩晕感却突然海啸般冲向他的四肢百骸,令他在踉跄了两步后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呜……”幸亏O及时扶住了一只装得满满、底盘沉稳的垃圾桶,才没被惯性带得一头撞上小巷内脏兮兮的涂鸦墙。“怎、怎么……啊。”O这才发现自己的总体可用能源已经跌破了1%,降到了极度危险的0.99%,导致他的机体开始产生要命的停顿与迟滞。

究其原因,都怪他先前为了放手一搏,关闭了能耗预警,又和鬼武头毫无节制地滥用重火力武器,持续地只出不进长达24小时以上,最终落得供能不足的结局,也是无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