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巴兹尔,你也太紧张这位小姑娘啦!我又不是老妖婆,不会平白无故吃了她的。”她用一种轻柔的语调抱怨道,“瞧瞧她,已经十四岁了,父亲又承袭了爵位,你们总不会想着永远把她关在家里吧?到了她出来见见世面的岁数了,你躲了这一次,总会有下一次,有我领着她,你还有什么不放心呢?话又说回来,叫她躲着这类场面做什么?这样美丽的一个孩子就是为华服美饰而生的,等她再长个两三岁,她会成为全巴黎都闻名的美人儿!若不用珍珠装饰她的脖颈,不用丝绸衬出她的腰身,不用饰了翡翠和黄金的发簪装点她的鬓发,岂不是辜负了她的美丽?巴兹尔呀,作为画家,我还以为你是最能发现美的呢!”

巴兹尔皱起了眉头。“你说柯洛娜生得美,这我是无可反驳的。”他说道,“但别的话我却不赞同。对我来说,我更希望等她十七岁的时候,能够作为画面优美的新锐画家在巴黎扬名,而不是仅仅凭借自己的美貌博得名声。她本人固然很美――这种美丽并不需要刻意夸饰,也不会减损,可我教她学画已经有七年了,我希望她创造美的才华有一日也能够为人所称颂。”

尽管柯洛娜已经快要被侯爵夫人夸得昏了头,这句话却奇异地触动了她。她仰起头来,望着巴兹尔,巴兹尔也看着她,眼中流露出真切的悲哀。“我已经有个最好的朋友被毁了,我不希望同样的事情在我最喜爱的学生身上重演。”

柯洛娜咬住下嘴唇,几乎愧疚起来了。一时间,周遭一切盛装美景对她的吸引力减弱了,她马上就要回到巴兹尔的身边去,不再离开――这些东西再美,也不值得她七年的老师为此而这样伤心呀。

可偏偏就在这种时候,巴兹尔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一个身穿艳丽的蓝色上衣、褐色裤子,留着小胡子的中年人热情地把他拉了过去:“巴兹尔・霍华德!我真是不敢相信,你多久没回巴黎了!上次我在晚会上看见你还是什么时候――四年前,五年前?你又有什么佳作问世没有?”

“卡兰奈尔子爵!”巴兹尔和侯爵夫人一同问候道。巴兹尔同那人寒暄两句,卡兰奈尔子爵便拉着他往外引:“来来来,我的老朋友。好容易等你来一次巴黎,我可要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认识!”

巴兹尔犹豫着回头又望望柯洛娜。侯爵夫人笑着催他:“放心去玩吧,巴兹尔!这孩子便交给我了,我可想要这样漂亮的小姑娘在我身边多留一留呢!”

于是他便离开了,柯洛娜重又回到侯爵夫人身边,听她介绍那繁多的首饰式样、衣裙流行与发髻的梳法,可她不再像方才那样感兴趣了。度过了最初的美的冲击之后,随着侯爵夫人讲起这些,她便意识到,这事实上与她幼时露西和小露西试图教她的,本质上是同一样东西――怎样梳妆打扮,挑选衣裙,点缀自己,只不过巴黎这儿用到了更多的金银珠宝罢了。她原本就对此不感兴趣,而今听到这些,便也失去了最开始的热情。

但更重要的,还是巴兹尔那个悲伤的眼神。柯洛娜纵然被五光十色的交际场一时迷了眼,叫她彻底陷进去也还没那么快,她心中对亲人和老师那诚挚的爱尚未被污损。她同巴兹尔学画多年,也见过几次道连・格雷,听说了他在伦敦传出的坏名声,也亲眼看见巴兹尔在那之后是如何的心碎和遗憾。一想到此,她对眼前繁华景象的兴趣便被冲淡了些。

她跟着侯爵夫人在场内转了半圈,同不少夫人小姐打过招呼,凭借着自己的聪明硬生生记下她们的名字和头衔。侯爵夫人显然也是有自己的密友的,带着她认识过几个人之后,她便走入了她的小圈子谈笑。柯洛娜的法语虽然流畅,尚说不到英语那么好,她已觉出自己的服饰打扮不如人,不愿再被人在言谈上取笑,于是只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边,并不多言。侯爵夫人和另外几位夫人小姐起先还偶尔关照她几句,后来见她答得也少,也不参与众人的谈话,只以为她初入这个圈子,还听不懂什么,渐渐便也忘了她,说起自己的话题来。她们从巴黎眼下的流行色说到花边的做工和用料,又评判起先前几次晚会上各人的衣裙与举止。“你们真该看看马尔塞夫夫人。”一个穿着紫裙的夫人――布普雷子爵夫人――以轻蔑的语气说,“我敢打赌从第三幕歌剧开始,她就再没有看懂过。”

“听说她以前是个不识字的渔家女?”侯爵夫人用感兴趣的口吻问。

“不晓得渔家女是不是真的,但要说她不识字,我绝对相信。”布普雷夫人说,“她相貌倒是美的,但是只要看一看那蠢笨的举止!看得出来她从未知晓正确的礼仪。先前卡德尔夫人邀请我们共进午餐,她甚至不小心将一个高脚杯碰掉在了地上――”

“我亲爱的巴兹尔,你也太紧张这位小姑娘啦!我又不是老妖婆,不会平白无故吃了她的。”她用一种轻柔的语调抱怨道,“瞧瞧她,已经十四岁了,父亲又承袭了爵位,你们总不会想着永远把她关在家里吧?到了她出来见见世面的岁数了,你躲了这一次,总会有下一次,有我领着她,你还有什么不放心呢?话又说回来,叫她躲着这类场面做什么?这样美丽的一个孩子就是为华服美饰而生的,等她再长个两三岁,她会成为全巴黎都闻名的美人儿!若不用珍珠装饰她的脖颈,不用丝绸衬出她的腰身,不用饰了翡翠和黄金的发簪装点她的鬓发,岂不是辜负了她的美丽?巴兹尔呀,作为画家,我还以为你是最能发现美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