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推门进了屋。疗养室里共有三张床,床间隔着布帘子,不过如今帘子是拉起来的,另两张床全都空着。芳汀睡在靠窗的一张床上,嬷嬷们已帮她擦了脸,换了衣服,如今在干净衣服和被单的映衬下,更显得她苍白瘦弱。屋里的人往门口看过去,芳汀看见柯洛娜,便欣喜地呼唤一声,朝她伸出手来。但马德兰先生的反应更为剧烈:他一下子站了起来,朝门口疾走几步,将一个凳子撞倒了。
“卡顿先生!”
他怀着极大的尊崇和感激叫出了这个名字,语调仿佛是信徒在呼唤一个圣人。柯洛娜已从卡顿那里听说过一些冉阿让的故事,并不觉得惊讶,门口立着的那个嬷嬷却被惊呆了。她望望市长,又望望这位刚赶来的老绅士,心里简直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值得市长先生这样的尊敬。在最初的惊喜过去之后,马德兰先生才注意到了柯洛娜:“原来这孩子的父亲便是您吗?”
卡顿仍旧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点了点头。他往床前走了几步,双眼紧紧盯着芳汀。尽管芳汀如今的头上几乎没有头发,只是光头顶着一顶帽子,但从鬓角刚刚长出来的新发还能隐约看出,她的头发是和柯洛娜一样的金色。“您的头发呢?”他和气地问。
芳汀不明白这位绅士的来意,她惴惴不安地看了看马德兰先生。自从马德兰那么和气地听她说话,不追究她的冒犯,还答应将珂赛特接过来同她团聚,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便全然变了,她下意识地将他当做了可依靠的人,并重新拾回了曾经对他的信任。马德兰先生对她点了点头,她才回答道:“卖了。”
卡顿的脸颊微微抽搐了一下,似乎在忍住什么激烈的情感。他向她慢慢又走近了:“您幼时是在蒙特勒伊孤儿院长大的吗?”
“我是。”
“请问您是哪一年被孤儿院收养的?”
“我……我不知道。我记事起就在街上长大的。”
“那么,您记得自己多大了吗?”
“我也不知道……二十多岁,也许?”
“把您收养进孤儿院的是哪位嬷嬷,您可还有印象吗?”
“啊,是罗莎嬷嬷。我记得她,是她给我取了名字。”
卡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么没错了,正是罗莎嬷嬷指引我来找您。柯洛娜,你不是问我芳汀是谁吗?”
柯洛娜点了点头,芳汀的双手紧紧绞住了被单。“您来找我?您为什么来找我?先生,我对您发誓,我是个正派的女人。我没做过违背法律的事情。”
卡顿摇了摇头:“我来找您,只是因为我收养了柯洛娜,并将她当做自己的女儿看待。”他和气地说,“柯洛娜,芳汀是你的姐姐。”
满屋里的人,除卡顿之外,都呆住了。
“我的姐姐?”柯洛娜叫道,几乎跳了起来,“我――可是――我有个姐姐?您怎么知道她是我姐姐?您既知道,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芳汀更是惊骇欲绝。“我……先生,您怕是弄错了。我是个孤儿……我怎么会有妹妹?这么说,难道您知道我的父母是谁吗?”
“我知道,如果您不信,我有米里哀主教的亲笔信为证,我将信件带了来。”卡顿说,自外套口袋里抽出一封有些发黄,但保存得很好的信件,递了过去。
芳汀用打着颤的手接过了信,柯洛娜连忙凑到她床边去,马德兰先生也绕到了他们背后。信不长,简要地总结了一件事情:米里哀主教在给一位罗莎嬷嬷做临终忏悔时,罗莎嬷嬷向他承认,她曾在一七九六年违背孤儿院的规定,从一个年轻姑娘手中接过了她的一个叫做芳汀的女儿,养在孤儿院中。一八零六年,同一个叫做雷蒙娜的姑娘又在孤儿院中诞下另一个女儿,为她取名叫柯洛娜后便死去了。柯洛娜不久之后便被领养,罗莎嬷嬷不知道领养者是否愿意收养或帮助芳汀,可若是揭露出芳汀和柯洛娜是姐妹的事情,便意味着暴露了她曾经违背过规定,因此一直隐瞒,直到死前才承认了这件事。米里哀主教得知事情之后,便从蒙特勒伊孤儿院找到了收养记录,又给卡顿去信,询问他是否想要找到或帮助另一个孩子。
但这短短的一封信,带给三人的震撼却是难以名状的。“我和查尔斯・达内――我的一个朋友――在接到信后,连夜赶去了下阿尔卑斯省,见到主教,主教亲口向我们确证了这件事。”卡顿续道,“那之后我们找了蒙特勒伊,但当地人却说芳汀去巴黎做工了,于是之后,我们便一直在巴黎寻找,却不知道您已经回了这儿。多谢上帝,让柯洛娜今日遇上了您。”
两人推门进了屋。疗养室里共有三张床,床间隔着布帘子,不过如今帘子是拉起来的,另两张床全都空着。芳汀睡在靠窗的一张床上,嬷嬷们已帮她擦了脸,换了衣服,如今在干净衣服和被单的映衬下,更显得她苍白瘦弱。屋里的人往门口看过去,芳汀看见柯洛娜,便欣喜地呼唤一声,朝她伸出手来。但马德兰先生的反应更为剧烈:他一下子站了起来,朝门口疾走几步,将一个凳子撞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