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先生刚刚在我面前驳倒了我向来的观念,又来问我这个问题,那我也只能说,恐怕我一时答不上来。”柯洛娜半开玩笑地答复道,“但你们的讨论的确启发了我,我也期待着或许有一天,我能够找到自己对于艺术的答案。”
“我期待着您的答案。只可惜明天早上,我和公白飞就要离开巴黎了。”安灼拉说。
“若是您不介意,我给您留下我的通信地址,欢迎您给我来信。”公白飞忽然微笑着提议,“虽然也许我给不了您什么帮助,但我向您保证,我善于倾听和保密。”
“我感谢您的美意。”柯洛娜半是感激、半是防备地问,“但,请您原谅我的疑心和冒犯,为何您对我如此热心?”
公白飞没有立刻回答,反倒含笑望了一眼安灼拉。柯洛娜迷惑地望过去,她惊讶地看到一直严肃庄重的安灼拉,此刻的神情也稍微柔和了。
“我们――我和安灼拉,都曾经遇到过类似的情况,我们认为不公正、不合理,应当反抗和推翻的一些事情,在身边所有人的眼中看来却是天经地义,长久不变的。我们所想要追求的,在家人朋友眼中却是异想天开。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我和安灼拉真正认识、真正地了解彼此的志向。既然您如今也为同样的事情而困扰,倘若能够对您有些帮助,在我们来说,也是极大的幸事。”
“我感谢您的高尚。”柯洛娜说,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那天她回到家,来不及换下男装,先坐在书桌前,将写了地址与姓名的那一页纸读了又读,而后小心翼翼地比着本子的边缘将它撕下来,四下望望,夹在平日常读的一本书中。
不,这本书她经常读,万一在翻动书页的时候,不小心将这一张纸片掉落了呢?她将它取出,蹲下身来开启墙壁的一个暗格,从中拿出一个夹子,把它与各类地契、票据放在一起。将要合上暗格的时候,她又犹豫了:这些地契、票据因为价值昂贵,总是小心翼翼地存放,轻易不会动用。她难道每次写信还要开一次暗格?那算怎么回事呢?况且,万一父亲哪次想要查看票据,却发现了这张写着地址的纸条,他会怎样想,是否会引他误会呢?
其实,她早将公白飞的地址背熟,这张纸条哪怕此刻便丢掉了,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可她第一次有真正支持自己想法的朋友,不免欣喜若狂,又患得患失。她将暗格合上,在屋里转了几圈,最终还是将它安稳地放在画具箱的夹层内。
而后她换下衣服,戴好围裙,站在画布前,落下了第一笔。
她几乎不加考虑,更没犹豫,她没有小心翼翼地在画布上打底稿,几乎是凭着直觉在落笔铺染大面积的底色,就好像这幅画面一直存在于她心底,借着如今激动的心情喷薄而出。她画的是一片草场,画面左侧一匹棕色的骏马在扬蹄飞奔,它背上的女骑手微微伏低身体,外套和帽子下露出的几缕金发都被风吹得高高扬起,向后方飘动。她的衣服上并没有繁复华美的花边和蕾丝,帽子上也没有插戴羽毛和珠宝,只有帽檐的几朵小花和属于女性的柔美面容暴露她的身份。她骑在飞奔的骏马上,既不惊恐,也不慌乱,脸上只带着和众多骑士们一样的快意。
这并不是真正存在过的画面,柯洛娜小时候学骑马,是以男孩子装扮去学的,后来她并未以女装纵马驰骋过,而和她一样敢于纵马飞跑的女士,只怕寥寥无几。可当她开始画出马身的线条,画着人物飘动的斗篷和广袤的草场,她没再感到这些时日以来时常环绕着她的那股烦躁和无聊。她感到快乐与轻松,就像她第一次大胆地让马儿跑起来,听到呼呼的风声从耳边掠过;就像她小时候每一次拿起画笔,看见不同的色块在笔下成型。
不,她不认为艺术要被作为武器使用。可是,倘若被禁止了反抗,那么艺术还有什么生命力可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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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周后她将完成的画作拿给巴兹尔,巴兹尔站在画前,沉默了很久。
他没再批评,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还有人在看这本书的话,我回来啦……
今天也是被复联四伤害心灵的一天x
第30章 第三十章
仿佛从遇见安灼拉和公白飞开始,事情忽然顺利起来。
评论界和艺术界对新晋画家很苛刻,对女性更加苛刻,这确实不错。可是,如果是一位伯爵家的小姐,如果是一位的确有天赋的画家,那又是另一回事了。评论家们还不至于颠倒黑白,更犯不着非要因此而得罪一位伯爵――哪怕是一位没什么实权的伯爵。她只有15岁,这反而成就了她,天才少女画家总是更有话题度,更受到媒体的青睐。《大公报》的一篇评论甚至以这样的言辞来形容她:“或许,数年之后,这位埃弗瑞蒙德小姐会成为巴黎的第二位勒布伦夫人。”
“两位先生刚刚在我面前驳倒了我向来的观念,又来问我这个问题,那我也只能说,恐怕我一时答不上来。”柯洛娜半开玩笑地答复道,“但你们的讨论的确启发了我,我也期待着或许有一天,我能够找到自己对于艺术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