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汀本来就很信服她,想了想,也就被说服了:“说得对,你也不是普通女孩子。再说了,我听说贵族小姐都不需要自己做衣服的。”
这话倒没错,但要同芳汀解释柯洛娜自己为什么并不愿意做一个标准的“贵族小姐”,那就又说来话长。因此柯洛娜只是笑笑,打住了话题。
但说到这个话题,柯洛娜不免又想起卡顿来。当初卡顿教她拉丁文、英文,为她找遍英国的著名画家,最后请了巴兹尔・霍华德当她老师的回忆再次浮现。她写了封信,向卡顿问候,简单叙述了芳汀三人来到巴黎的情况,并问他何时回来。她已经打算,如果今年卡顿的生日,他再不回来,她无论如何要抽出空,回一趟伦敦――她还没有错过一次父亲的生日呢。
不过,这一回卡顿的回信却姗姗来迟。直到迟得她开始担心了,又去了第二封信询问,他才回信来。回信写得冷淡简短,问候了芳汀、珂赛特和冉阿让,对他自己和对柯洛娜的话却只不过寥寥几句,只说他暂时不打算回巴黎,要同达内一家一起过今年的生日。
他会愿意和从前的朋友一道过生日是很可理解的。但卡顿字句中透出的冷淡,却让她感到有点伤心。无论嘴上说得再好听,道理知道得再明白,卡顿向来也是将她捧在手心里的,如今突然出现这样的落差,她又是委屈,又是不解。整个下午她无心作画,坐在画室里将前两封信想了又想。只是时日已久,她已经不确定当时自己写下的是怎样的词句。
她提到了冉阿让……可邀请冉阿让是卡顿同意的,他没理由会为此不高兴,父亲不是这样的人。芳汀和珂赛特?那就更不会了。珂赛特上了女子学校?她自己的教育是在家庭里进行的,小露西也是,但小西德尼是一直上了学校的,卡顿应当并不会对于学校教育存在什么不满。她还写了什么?到底是哪句话惹恼了父亲?她的画作?巴兹尔・霍华德?马尔塞夫夫人?
她努力回溯的思绪被门口的铃声打断了。柯洛娜放下手中的信,摘掉身上溅满颜料的罩衫和手套,匆忙整顿了一下,便往楼下赶去。她在楼梯口遇到了正匆匆往楼上来的老女仆。“小姐,巴兹尔・霍华德先生来访。”
柯洛娜步伐轻快地跑下了楼梯。“巴兹尔!我刚想起你来,你这就到了。”她笑盈盈地问候。
比卡顿还稍微更早一些,巴兹尔也结束了他在巴黎的创作,回到了英国。不过,他和柯洛娜之间的关系只不过是师生,虽然亲近,也还不至于为了她而留在巴黎,柯洛娜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在英国住了几年,又回巴黎待了一个月,开了一场画展。
巴兹尔勉强笑了笑。“我是来辞行的。”他说,“后天中午,我就要回伦敦去了。”
“怎么了?你的画展大获成功,现在巴黎艺术家没有哪个不知道你的名字。怎么你还愁眉苦脸的,亲爱的巴兹尔?”
她原以为提到画展,巴兹尔的脸色会好些,但恰恰相反,对方眉目间愁容更浓了。“画展是很成功不错。但我自认为,我最杰出的作品并不在其中。”
“……唉,好了,我懂了。”柯洛娜说,她拉着巴兹尔坐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连・格雷,又是那位道连・格雷,我就该猜到,还有谁让你这么发过愁?他又怎么了,巴兹尔?”
“他并没有怎么。”巴兹尔说,“只是一些流言。我最初听到那些话的时候,甚至不禁放声大笑,因为我坚信道连不会做出那些事来。可如果所有人都在说同样的事情,如果同他成为朋友的人,最后都败坏了自己的名声,那总该不会是毫无根据的。更不用提,当我在巴黎度过了两年,再回去的时候,我只听到了更多更加不堪入耳的传言。”
“有时候社交界的确会有莫名其妙的传言不错。”柯洛娜说,“不过我从前和道连・格雷只见过一两次,也没听过什么社交界的传言,谈不上了解他。巴兹尔,既然他是你的缪斯,既然他让你这么愁苦,你何不亲自去见一见他,问一问他?”
“如果我能问他!”巴兹尔说,他的唇边露出一抹苦笑,“你想象不到我有多么想要当面同他对证,柯洛娜。但我只怕我已经失去了他的友谊。”
“怎么会?你那样喜欢他,巴兹尔。你又是个这么好,这么真诚的人。”
巴兹尔摇摇头,没有答话。柯洛娜看出来他不想提这个话题,便也没有追问。她想了想问:“后天中午,巴兹尔?”
“是的。”
“火车还是轮船,哪一趟?我同你一起回去。”
“――什么?”巴兹尔愕然问。
芳汀本来就很信服她,想了想,也就被说服了:“说得对,你也不是普通女孩子。再说了,我听说贵族小姐都不需要自己做衣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