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洛娜胆子很大,但她也明确地知道自己的力气远不足以与身后的恶徒抗衡。她身边的姑娘深吸一口气,而后爆发出一声几乎要震破柯洛娜耳膜的尖叫。

“啊――――――――!!!”

就连柯洛娜都几乎被她吓得一个踉跄,但她们飞奔的脚步并未停下。这一声尖叫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旁边几家房子都很快亮起了灯,而身后散乱的脚步声则换了个方向,逐渐远去,不再追逐她们。两个姑娘相互扶携着又跑过了几栋房子之后,柯洛娜拉了陌生的姑娘一把,她们一起扑在花园的铁栏门上。柯洛娜用麻木的手指在口袋里摸索着钥匙,但没等她摸到,门从里面开了:冉阿让只穿一身睡衣,站在门内,手里拿着拨火用的铁棍。

“让先生!”柯洛娜叫道,大松了一口气,几乎哭出来。

“柯洛娜!”冉阿让几乎和她一样震惊,他两大步跨上前,将两个姑娘挡在身后,自己握着铁棍警惕地望向空荡荡的街道,“有人追你?那声尖叫是你?”

“是她――差不多吧。”柯洛娜气喘吁吁地说,因为寒冷和后怕浑身发抖。

“得了,他们盯上的是你!一个富家小姐,大半夜自己走在街上,穿得这么华丽,一点儿都不注意四周――你想什么呢?”那个陌生姑娘不客气地斥责她道,“还提着箱子!见了鬼了!后头两个强盗在追我们,你还提着这个大箱子!你不能把它丢给他们吗?”

“噢!我……我没想到。我完全忘记了。”柯洛娜说,不禁感到一阵羞愧。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她在惊恐中除了奔跑,没来得及作出更多的思考。冉阿让握紧拨火棍,往街道的一端踱了几步,但没追远。“他们跑了。”他说,转回身来,“你们没受伤吧?”

“没事,我们很好――让先生!您还穿着单衣!”柯洛娜惊呼道,才注意到冉阿让身上的衣着,“您快回屋去!……你也来吗?”她转而问救了自己的陌生姑娘。

“还能怎么样呢?我是为了提醒你才会到这儿来的,不然我早就回家啦。”对方说,她瞟了一眼身后漂亮的房子和精心打理的花园,先前气势汹汹的模样消退了些,言辞中似乎多少带着点局促,“所以我想……我至少应当可以进屋烤烤火吧,是吗?”

“当然!请进来。”柯洛娜说,拉着她往里面走了几步。门房玛兹洛大爷也被先前这一阵吵闹惊醒,但他上了年纪,动作不如冉阿让快,这时候才披着大衣抖抖索索地出来。他锁了门,柯洛娜便拉着陌生姑娘和冉阿让一道进了屋。

在深夜这个时间,各人早已回屋睡下了,客厅内的壁炉已经熄灭,只剩一点余烬。冉阿让弯腰去重新点燃壁炉,而通向里屋的走廊传来脚步声。不多时芳汀小心地探出头来。

“让先生――”她开口欲问,但当她的目光落到柯洛娜身上,这个问题就被她自己打断了,“柯洛娜!”

“芳汀!”

下一刻芳汀已经冲过客厅,紧紧握住了她冰冷的双手。“你回来了!为什么这么晚?不,为什么这么早?我们以为你的火车在明天早上才会到!车站的人是这么说的,下一班在明天早上到达!天哪,我们听到了那声尖叫,你还好吗?发生了什么?”

“我没事,姐姐!我们都很好。”柯洛娜柔声安慰道。当被匪徒追赶时,她的确吓得要死,可当面对一个惊慌的芳汀的时候,她立刻便自然而然地回到了安慰和保护的角色,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后怕,“珂赛特呢?她没被吵醒吧?”

珂赛特永远是分散芳汀注意力的最好话题,直到如今也不例外。“珂赛特醒了。我让她待在卧室――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想是外面街上有两个强盗,他们现在已经跑了,不用担心。”柯洛娜轻描淡写地安慰她,“让珂赛特继续睡吧,她明天不是还要去学校?”

她将芳汀哄回房间,转过身来时,冉阿让已经重新点燃了壁炉,这让没来得及点灯的客厅里总算亮了一些。他和那个陌生的姑娘都挨着壁炉烤火,柯洛娜直到这时才真正看清了她的模样。

那是个很年轻的姑娘。贫穷和艰辛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令人难以准确地判断她的年龄,但她显然很年轻,大约也不过二十岁。她一头红色的卷发散乱地披在肩头,身上穿着破旧的裙子和补丁缀补丁的外衣,从肩头和胸口残留下的一些灰褐色的毛线看,那也许原本是件毛线衣,但如今看起来它只是一些零碎破布勉强连缀起来。这些衣物对于冬天的天气显然过于单薄,她双手抱紧肩头,紧靠着壁炉,跺着脚,在柯洛娜看过来的时候又故意高高地扬起下巴。柯洛娜非常熟悉那个姿势:她自己也时常不自觉地作出那个动作,往往是想要证明自己不服输,或让自己显得不那样狼狈。冉阿让站在稍微后面一点的位置,将火炉边最暖和的地方让给那姑娘,他仍穿着睡衣,肩头和衣袖上有些被打湿的痕迹,那是外面的雪花在他衣服上融化了。

柯洛娜胆子很大,但她也明确地知道自己的力气远不足以与身后的恶徒抗衡。她身边的姑娘深吸一口气,而后爆发出一声几乎要震破柯洛娜耳膜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