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一致通过了。但接下来起名字的事情又犯了难。世间无论给任何东西取名字都是这样:各人心里都有几个好名字,各人又都觉得这些名字还不够好。于是七嘴八舌,争到很晚。最后柯尔打了个呵欠,当先站了起来。

“我当真要走了――家里人恐怕早在担心了。”他说,“你们慢慢讨论吧,先生们!不过照我看,名字是次要的,做什么事才最要紧。如果你们这样拿不定主意,还不如干脆――”

他突然顿了一顿。

“……干脆叫abc,怎么样?”他说。

于是abc――正式的名字叫做“人民之友”社――就这样成立了。

眼下这还只是个简单地顶了个名号的社团而已,他们并没有一上来就要轰轰烈烈地开始做什么事情。该上课的还是上课、惯于逃学的仍旧缺席、格朗泰尔仍旧每日抱着他的酒瓶子。但有个社团在这里,似乎的确让大家多少更有了些凝聚感。每天来的人都更多、更齐了,就连经常好久见不到人影的柯尔,似乎也稍微更常见了些。

这就暴露出了柯林斯眼下的一个缺点,就是地方太小了。人一多,他们不得不将几张桌子拼起来,坐得拥拥挤挤,手腕和手臂老是打架。再者,地方既小,他们又不能让整个酒馆只招待他们几人,别的生意还是得做。于是和别的酒客坐在一起,有些敏感的话题,商量起来便不那样方便。为了这个他们没少花心思,终于,由古费拉克寻得了一个合适的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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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尔!”在街上,柯洛娜被人叫住了。

这是一个难得空闲的下午。她原本想以这身装扮去工厂区,去一些以富家小姐的身份不方便去的地方,但她认出公白飞的声音,突然便改了主意。“公白飞!”她转过身来,“――啊,还有巴阿雷和热安!你们要去哪儿?”

他们在一个路口。而公白飞三人前往的方向,显然并不是往柯林斯的方向。

“我们去缪尚。”热安回答。

“缪尚?”

“缪尚咖啡厅,我们以前去过。古费拉克说动了那儿的老板――从此我们除了柯林斯,还可以在缪尚咖啡厅的后厅聚会,那儿地方稍微宽敞些,离学生也近些。”公白飞通知她,“要和我们一道去吗?今天应该有不少人在缪尚。”

柯洛娜迟疑了一小会儿。“好啊。”她说。

“怎么了?”公白飞问,“如果你今天另有安排,不必勉强。我们常常会在那儿的。”

“倒也说不上什么安排――”

她说得很慢,说半句就停一停,好像心里徘徊不定,总下不了决心。公白飞和热安耐心地等候着。“只是有件事情,我本来想周六跟你们说的。既然今天撞见了,也许上帝安排我今天要说出来。”

“什么事?”公白飞关切地问,“是前些日子总让你愁眉不展的事情吗?”

“没错,就是那件。”

“如果我们有什么能帮忙的,你随时都可以说。不必特别挑什么日子。”热安说。

“谢谢你。”柯洛娜说。

她也没别的可说了。对于她真实身份这件事,怎样的铺垫都不会足够。可是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她如今为着恐惧这桩秘密被揭穿,几乎不怎么去柯林斯了。这是本末倒置。假若无论如何她都要失去这些朋友,那么她也要堂堂正正地失去他们,而不是叫他们自己发觉真相,逼问到眼前来,再鄙夷她没有这种勇气。她早在心里将这件事反复同自己辩论了一年多,如今决心下定,不会再半途退缩了。

可这不代表她不紧张。她就好像第一次和安灼拉重逢――不,第一次自己开办画展――不,比那些都要紧张得多。她双手神经质地反复摩挲着袖口和衣摆,当自己猛然醒觉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摩挲了多久。公白飞也许看出了她的紧张,于是他随口起了个话题:“说起来,安灼拉最近沉迷一本新书。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于是他们并一路上谈着闲话,话题从卢梭和伏尔泰跳跃到诗歌,然后说起热安,又说回到古费拉克,最后当他们踏进缪尚的时候,公白飞正说着安灼拉对革命的观点。“在许多观点上我们越来越不相同了,安灼拉相信有时暴力是社会变革必不可少的,就好像要以利刃切掉腐肉,才能使伤口愈合。这比喻我倒是同意的,然而有时对一些不那样严重的伤口,他也要动刀子,这却显得不够慎重了。”

“他是这样的……”柯洛娜说,但巴阿雷此时突然想起来他也有话要说,于是她就被打断了。“对,说起安灼拉,我记得他今天上午还跟古费拉克讨论过在缪尚后厅应该有些规矩――既然我们要成立一个社团,总该有些装模似样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