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干什么?爱潘妮小心翼翼地等着,不知道珂赛特是不是去叫人了。她随时准备着一有不对劲就转头逃跑。但过了一阵,屋子的后门被悄悄打开,钻出来的只有珂赛特一个人。她身上披着一条灰色的毛线披肩,穿着家居的朴素布面连衣裙,显然出来得很是匆忙,连外衣都没穿,软底拖鞋也没换――幸好这几天没有下雪,外面的青石路面是干的。她小跑到院子后面的铁栅栏门边,冲爱潘妮笑了笑。

“今天柯洛娜在家,哦,我是说你提到的埃弗瑞蒙德小姐。”她开开心心地说,脸颊嫣红,显然心情很好,“你还要见她吗?”

“我不找她!”爱潘妮粗暴地说。

珂赛特顿住了。她脸上艳丽的笑容也消失了,有些困惑地望着她,仿佛不明白她为什么生气。爱潘妮别开眼,心中更加烦闷了。

毕竟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

铁栏门对面传来一阵�o�o��的衣料摩擦声。爱潘妮偷偷往那边瞥了一眼,看见珂赛特穿过栏杆,递出一条围巾来。

“圣诞快乐。”她轻轻地说,“我没想到你会来,也没有预先准备……这是我新织了不久的,手艺应该还过得去。”

她一句话也没问那件斗篷的事情,似乎完全不在乎那件价值好几十法郎的斗篷变成了爱潘妮身上这件可以直接丢进垃圾桶的破毛衣。爱潘妮顿了顿,一把从她手中夺过围巾,毫不客气地围到脖子上。

很暖和。那间屋子里一定非常暖,围巾还带着暖意。她扯紧了围巾的两端,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用手从上到下抹过破毛衣,仿佛要在那件破破烂烂的裙子口袋里寻到点什么――

但什么也没有。她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送给珂赛特。

“你喜欢吗?”珂赛特柔声问,“你只穿这么少,太冷了。”

“……嗯。”爱潘妮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模模糊糊的应对。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珂赛特说话。她习惯性地就想对她颐指气使――向来她都是这样待珂赛特的。而且她还是那么畏畏缩缩、柔柔顺顺,一副小奴隶的性子就没变过似的。可是她又神气不起来:看看她们两个如今这幅样子,珂赛特变成个富贵的娇小姐,爱潘妮反倒受穷受冻,过往的地位全反过来了。

珂赛特为什么没有像她当年那样呵斥自己、欺负自己?

她忽然觉得待不下去。她一转头,飞也似地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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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纳第这个冬天可是乐不可支。

“我的闺女,你上哪里攀了这么个财神爷?”他问了又问,“又是缎子披风,又是羊毛围巾,又是绒靴子,又是毛衣。下次带上你妹妹一起去!”

爱潘妮每次的说辞总是一模一样的。“我说了好多遍了,我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她住在哪儿。那是个经常路过大市场西边路口的小姐,总是坐着马车。我就在那儿等着,她什么时候路过了,就可怜可怜我。”

“那马车什么样,是公共马车还是私人马车,上头有刻名字没有?或者你能找到那个车夫不能?”

“您可真是着急!我说了,我不知道更多了。”爱潘妮不耐烦地回应,“您要是不信我,下次自己去,看您能不能捞到更多东西回来!”

她现在是家里的摇钱树,德纳第可不敢得罪她。“好女儿,乖女儿,你怎么这样不耐烦呀!不过是随便说说两句而已。既然这样,不然我每天陪你到大市场的路口等着如何?或者让你妹妹陪着去?”

“随便你们。”爱潘妮毫不在意地说。

第二天阿兹玛果然就跟着爱潘妮一起去。他们在大市场的西边从傍晚等到深夜,结果等了个空。次日阿兹玛不甘心,吵着要从早上就去等,爱潘妮不屑地撇撇嘴。“算了吧,我还从来没有在黄昏之前遇到过那个富家小姐。”她说。最后她拗不过阿兹玛,还是去等了――她们又连着等了几天,还是什么也没有。

爱潘妮之前只是零零散散往家里带过几次东西,隔段时间才有一件,换的钱早就用尽了,一家人又落到吃不饱肚子的境地。爱潘妮这边迟迟没有收获,反而耽误了几天时间,德纳第也开始心生贪念。他有一天偷偷地走出家门去,跟踪自己的女儿,于是见到爱潘妮在街上逛了几圈,似乎在寻找下手偷窃的目标,一个小时后,仍旧没有找到容易下手的,于是她也就放弃了,转而去圣日耳曼大道那一带的富人区闲逛,有意避开警察。遇到有别人家的仆人倾倒垃圾,她就去垃圾堆里翻找,途中捡出来几样小东西放在了一补再补的口袋里,德纳第离得远,看不出来那是什么,但不外乎缺了口的小瓷瓶、用空的胭脂盒、破损的钢笔一类的小玩意儿。他往地下啐了口吐沫。

圣日耳曼大街上住着的都是家境不错的人,街道治安与维护都很好,外面的路灯明亮,爱潘妮想藏起来也迟了。但珂赛特仿佛很高兴地笑起来,朝她挥了挥手,而后一转身从窗口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