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说着的时候她心里面已经想起了一个人选,就是沙威。但她没当场说出来,因为伽弗洛什自打“警察”这个词出口,就已经在用充满戒备的眼神盯着她了。
这种戒备的心理柯洛娜也并不是第一次遇见,她笑一笑,站起身来。“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去。”她说,“我猜你应该也对于他们的父母是谁至少会有点好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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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弗洛什不太费力气地就找到了那一对小兄弟,尽管早上分手了,但两个缺乏经验的孩子不知道该如何乞讨求生,于是忍饥挨饿,还在夜晚睡觉的大象周围徘徊着,看见伽弗洛什,便兴奋地向他跑过来,好比失群的小鸡忽然找到了母鸡。伽弗洛什告诉他们:“我找人来帮你们找父母了!”
如他所料――当然不免让他稍微有点失望――两个孩子完全没有抗拒,都显出了极为兴奋和期盼的神色。“是真的吗?”他们连连问,又向两个姑娘礼貌地道谢。身上的衣服虽然已经脏了,在街灯的光线下仍旧看得出是经过了良好剪裁的。珂赛特蹲下来,开始和气地问他们话,问他们自己的名字、父母的名字、过往家住在哪儿、周围有些什么建筑、还认得什么亲戚或什么大人。问在母亲离开的那天有没有交代过他们什么。有些问题两个孩子答上来了,有些就只有垂头丧气地摇头。问完之后,她抬头望望柯洛娜,征求她的许可。
“我想这些消息大概足够让警察查出他们以往的住处了吧?”她问。
柯洛娜就像批改作业一样批改她的回答。“确实足够了。”她微笑着鼓励道,“只是要稍微补充一点点。”
她也蹲下身来,问那对小兄弟:“如果找到了母亲,你们还愿意回她身边去吗?”
两个人都非常热切地点了头。
“但万一你们的母亲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办法或是不愿意再抚养你们了,到时你们又要怎么办呢?”
两个小孩子惊慌失措地对望一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柯洛娜追问:“你们愿意被其他亲戚收养吗?或是孤儿院、福利院?你们愿意被警察安排到一个去处,还是宁可在街头流浪呢?”
“我们在街上吃不饱饭。”小点的那个孩子细声回答。
“我们只想要个能睡觉的地方。哪儿都好。”哥哥颤声说。他稍大一些,已经能够理解被父母抛弃的含义了,眼下他眼眶里正有眼泪打着转,竭力不让它们流下来。
柯洛娜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好,那我们先去试着找一找你们的家人。”她说。
他们坐马车绕到了几个街区外的哨所。伽弗洛什不肯接近警局,下了车便躲在旁边的墙角窥视。他只远远地看到那几个人走进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出来。马车仍旧停在原处等待,伽弗洛什溜回车上,充满怀疑地问:“警察怎么说?”
“沙威侦查员说会比对居民档案查找。这段时间他们可以先借住在其他人家里。我和柯洛娜知道几家工人也许会愿意临时收留他们,可以挨个问过去。”
伽弗洛什嗤笑一声:“会对比档案查找?告诉你吧,换句话说就是这事没戏。别指望了。警察什么时候靠得住?明天他会告诉你什么都找不到,然后直接把他们送去孤儿院。嘿!”
他叫停了马车,跳下车去,回头叫那两个小兄弟:“喂,你们走不走?”
两个孩子无措地望望他,又望望珂赛特。柯洛娜撩起车帘望着他。“贸然给一个群体归类是不合适的。”她柔声说,“如果你不希望听见别人说流浪儿都是一群小流氓,你就不该说警察全都是无用的人。――如果你愿意,你之后随时可以到学校来问这件事。无论有了什么结果,我们都会告诉你。”
伽弗洛什冲她做了个鬼脸,柯洛娜不以为意。他转头又问两个孩子:“你们真不走?”
他们俩一时没有回答,于是伽弗洛什双手插兜,潇洒地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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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后来便交给了珂赛特负责。
她办得很好,除却和警察打交道的时候还略有些生疏和怯意,在工人那一边已经很熟练了。她将两个孩子暂时寄宿在一户工人家,这家的母亲在识字班,九岁的大女儿才刚刚进入公立小学。下面原本还有两个小男孩,可都在前一个冬天因为风寒而夭折了。这位母亲接收了柯洛娜暂时的资助,于是将自己多余的母爱全倾泻在两个失了家的孩子身上。
沙威尽管名声骇人、心如铁石,但在工作上却是毫不含糊的。他很快查明了这两个孩子原先由马依姑娘抚养,于是找到了已入狱的马依姑娘,又从她那儿获知这两个孩子原本受着吉诺曼老先生的资助。他带珂赛特找到吉诺曼老先生的年息代理人,这两人于是居中协调,签下了新的契约:由这一户工人家庭继续抚养这两个孩子,并每月获取八十法郎的津贴。这一户工人的家境立刻便转好起来,而两个孩子受到的待遇,虽然无法和从前相比――不怎么识字的工人父母所能提供的熏陶实在是有限的――却能继续吃饱穿暖。至于年息代理人巴什先生,他很无所谓,毕竟孩子并不是他自己的亲儿子。
这样说着的时候她心里面已经想起了一个人选,就是沙威。但她没当场说出来,因为伽弗洛什自打“警察”这个词出口,就已经在用充满戒备的眼神盯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