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马吕斯的外祖父代他向我求婚!”珂赛特叽叽喳喳地说,由于柯洛娜就是自己处理自己的婚姻的,在这家庭里,从不觉得女孩子讨论自己的婚事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情,“妈妈没有答应。说是要问问你和父亲的意见。但我知道你和父亲都一定会答应的,是不是?”她说,爱娇地摇着柯洛娜的手,“你一定会答应的!不然你怎么会将马吕斯从街垒送来给我呢?”
柯洛娜微笑着抬手理了理她的头发。“答应之前,我要同马吕斯再见一面、谈一谈。”她说。
但这见面一直拖延着。马吕斯在最后的战斗中折断了锁骨,不得不多躺好几个月;而柯洛娜的身体好转得很慢。两个月后,她能够自己走动了,但仍旧时不时地咳嗽,走动得快些就感到左肺发痛、喘不过气。请来的医生和公白飞、若李都得出了相同的结论:经过疗养,她的身体仍可以慢慢好起来,但若说起要习练剑术、棍法,要像以前那样在街垒上战斗搏杀,是再不可能的了。
几乎每个见过她战斗的人,都因此感到惋惜。柯洛娜本人倒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
“这倒也没有关系。”她反倒去安慰公白飞,“本来,我有多少机会能够与别人搏杀呢?往好处想,从此我没办法再走上街头战斗,芳汀和珂赛特倒是再也不用担心这种事了。”
公白飞苦笑了一下。“我不相信你能够甘心从此不再战斗。”
“这世界上我不甘心的事情太多了。”柯洛娜说。她接下去的回复被一阵咳嗽打断,公白飞为她递上手绢,皱眉望着她这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去。待咳嗽平息了,她略微有些气喘地续道:“但不甘心有什么用?何况我也不是无事可做。这一次的失败,正在于我们没有更清楚地看到军队和人民的心意,被革命的热情蒙住了眼睛。我们要从失败中吸取教训,确保这件事不再发生。在这一点上,我还可以有所帮助。”
自一八二四年以来,她开办的女工识字班已有将近九年;一八三零年开设的女子中学到如今也有了两个年头。全巴黎也就只有她一个人对女工的教育如此关心,以至于整个巴黎愿受教育的、渴求帮助的女工和贫苦少女全都向她涌来。半个巴黎的女工都认识柯洛娜、安妮和芳汀,剩下的一半至少也听过她们的名字。她们在纽扣厂、纺织厂、毛线厂、制扇厂、染料厂、造纸厂、玻璃厂。她们的父母兄弟和儿女遍布整个巴黎,柯洛娜喊得出街上不少顽童的名字。在最早接受教育的那一批女工里,有不少人已经通过识字谋求了更好的职位:往往是富裕家庭的女仆、家庭女教师,有些去应聘了其他小学的女教师,少数几人甚至做了小贵族家中的女管家。
在柯洛娜多年前打算教安妮识字时,她并没有别的意图,只不过想要为自己新朋友做一点事、帮一点忙。但不知不觉,走到今天,她手中已经掌有整个巴黎最大的情报网。
“战斗并不是只有冲锋陷阵一种。”她说,声音低弱,然而斩钉截铁,“我仍旧可以继续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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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马吕斯的会面最后一直拖到了十一月。终于见面的那天,马吕斯看起来喜气洋洋,容光焕发。他的外祖父在他旁边,看起来和蔼又可亲,全不见一点曾经和孙子大吵一架、将他赶出门去的顽固老头的影子。柯洛娜和芳汀迎到门外去。吉诺曼老爹望着柯洛娜,呆住了,就像他第一次见到珂赛特时呆住了那样。
“真是可爱!”他大声说,“这是什么从画里走出来的一家!我该猜到,珂赛特这样美丽,不会是毫无缘故的。这真是上帝的杰作!我听说您先前还生了病,小姐,这么美丽的姑娘是不应当得病的,世上一切艰险都该避着您走才对!您就适合做一位侯爵夫人,享受和和美美的爱情,怀中抱着个金发婴儿,那才是世间最大的幸福!”
马吕斯立刻去望柯洛娜。他在abc与她相识,听过几次她的发言,很知道这样的话如果在柯林斯酒馆说出,一定会立刻惹恼她。但柯洛娜脸上挂着平静的微笑,看起来温柔和淑,甜美极了。她甚至笑着将手伸出去给外祖父用力握了一下。
“您过誉了!本来我还应当同您道歉的:我听说了,原本婚约几个月前就该订下,只为了我在英国患了病的缘由,让您和马吕斯空等了这几个月,实在是我的不是!请您先进来坐吧。”
她全部心神都在马吕斯身上,一点都没顾得上看周围的环境!不过是因为马吕斯在那儿,所以她觉得那儿可爱罢了。柯洛娜自己也有过这样的心情,她一边为他们的甜蜜感到快乐,一边又感到一种和芳汀类似的担忧,怕她爱得太深,眼中只看到马吕斯而失去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