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塞苔丝将脸埋进双手中。她沉默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夫人。”柯洛娜说,“基督山伯爵知道,我猜出了他的身份。”

梅塞苔丝猛地抬起头来。

“当然了,我猜他最后总要和我谈谈这件事的。但至少现在,他默许了。我也可以悄悄地告诉您,假若伯爵没有对我撒谎,那么瓦朗蒂娜应当还活着。放心吧,您的爱人做出的不可饶恕的罪行少了一件。夫人,我请您帮帮我――不仅仅是为了我、为了瓦朗蒂娜,也为了基督山伯爵本人。您难道希望您的爱人变成一个杀人凶手吗?”

恐怕还是这段话才真正把梅塞苔丝说服了。她用颤抖的双手将湿透的鬓发理到耳后去。“不要再叫我夫人了。从今往后,我不再是马尔塞夫伯爵夫人。叫我梅塞苔丝吧。”

“这样说来,难道伯爵的仇人真的包含了马尔塞夫伯爵本人吗?”柯洛娜十分讶异地问。

“是的。您大概已经知道,十几年前,就在我和爱德蒙的婚礼上,他被抓进了牢狱。长久以来,我一直以为这是天降横祸,从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直到今晚我才终于明白:是我的表兄弗尔南多,和法老号上的押运员腾格拉尔一起写了一封举报信。而我还以为弗尔南多是在我落魄时伸出援手的亲爱的表兄,甚至嫁给了他――所以,您看,这不是爱德蒙的错。就算我自己,也是无法原谅自己的!”

这的确是命运弄人的遭遇,可是柯洛娜现在无心去感慨这些。“这么说,伯爵的仇人,还剩下的就是马尔塞夫伯爵,以及腾格拉尔先生了吗?”

“是的,他是这样对我说的。”

“不会再有别人了,是吗?”

“我想没有了。”

柯洛娜心里为之一松。她想起腾格拉尔小姐的钢琴教师罗茜在几天前还拜访过自己,问起单身女子出门在外所需要注意的事情。据她表示,她已经求基督山伯爵向罗马和那不勒斯剧院经理开一封介绍信,而基督山伯爵顺带为她办好了一份护照。她又想起昨天晚上伽弗洛什回来,说他在腾格拉尔家的门口遇到了两个年轻女人,其中一个打扮成了男性,但变装手法稍稍比柯洛娜粗糙一些。她们叫住他,让他帮忙拎包,一直送到维克多路三十六号,那之后他躲在拐角处,看到他们上了一辆马车离开了。

这样看来,无论基督山伯爵对腾格拉尔采取怎样的报复,腾格拉尔小姐应当是不会受到牵连了。至于马尔塞夫伯爵家,也只剩下阿尔贝值得忧虑。“谢谢您的回答――这样我就安心了。”她说,“至于阿尔贝……”

“我会把一切的事实告诉他。他是个明事理的孩子,我相信他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

“而在那之后,夫人……不,梅塞苔丝。您既然让我这样称呼您,说明您已经决定舍弃这个身份了,是吗?”

“是的。我既已知道自己的错误,不能一直这样错下去。如果我所料不错,阿尔贝也是会随我一道离开的。”梅塞苔丝说,她的语气是那样平静而坚决,使柯洛娜感到没有办法劝解,“亲爱的柯洛娜,感谢你今晚过来。我原本不打算向任何人告辞的,我们今日就算是告别了。”

柯洛娜不禁伸手去握住她的手。她才发现在这盛夏当中,两个人的手都是冰冷的。“您要去哪儿呢?”她问。

“回我的家乡。尽管我如今已经没法编织渔网、靠劳动赚钱了,我却仍旧可以回到那贫穷的生活中去。那才是我本应得的。”

“……您这只是在惩罚自己罢了。”

但梅塞苔丝甚至没有同她争辩。“请不必劝慰我。”她只是这样平静地说,“我要感谢这些年来同你的友谊,柯洛娜,你是一位忠诚的朋友。”

柯洛娜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您还能够忍受那种贫穷的生活吗?”

“我必须忍受。”

“那么,作为对您的友谊的答谢,请您至少收下我的小小谢礼吧。”

她将手探入裙子的暗袋,掏出了那把小巧的女士手/枪,将它放进了梅塞苔丝的手中。

“我知道,赠从给您钱财或者珠宝,您恐怕都不会接受,或者也会悄悄地把它留下来。可是,您要知道,一个单身女子在穷人聚集的地方居住,是有危险的,何况是一位您这样美丽的夫人。您曾经听说过,我曾经用这把枪击毙过三个歹徒,救了莫雷尔的妹妹一命。您也许没有听说过的是,这六年间,我用这把枪击退、吓退的强盗,还另外有十人之多。阿尔贝可以教您怎样开关保险、怎样瞄准和射击,如果您不愿学,直接将这把枪送给他也无妨。我将这把枪送给您,不是为了要您去杀人,而是为了请求您千万注意安全、保重自己。”

梅塞苔丝将脸埋进双手中。她沉默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