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绿见状也是一愣,他没想到这个凡人女子竟然会冲上前去替润玉挡住鞭子。刚刚的君如玉只是气势逼人,高高在上,不容亵渎;而此刻,君如玉小心翼翼的将穗禾放在台阶上,光看着君如玉的背影,囚绿都感觉到害怕,不自觉的退后两步。

君如玉好像变了一个人,全然不复往日的温润如玉,双眸中布满血丝,眼神似刀,现在的他就像是一只嗜血的兽,他一步步逼近,囚绿一步步后退。即便再怎么心里暗示,囚绿也觉得害怕。

愤怒,他满腔的愤怒;害怕,他害怕失去,潜意识里他知道他曾有一样的切肤之痛。一阵耀眼的白光从君如玉的身体里迸发出来,他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和力量,有什么东西从体内迸发出来。他仰天长啸,三千青丝无风自起,他曲起十指,奋力往前一推,巨大的水柱夹着破碎的冰凌朝囚绿和他的手下飞去。

一击毙命,除了囚绿法力高深提前躲避,其余人全都死在冰凌之下。囚绿惊慌失措,拿着待宵孔雀想要离开,君如玉看出他的意图,又是一串水球砸过去,囚绿被击倒在地,待宵孔雀脱了手,险些落在地上,君如玉大袖一挥,一片水云托着待宵孔雀稳稳当当落在桌几上。

趁着君如玉接待宵孔雀的空当,囚绿当机立断化作原形壁虎飞速逃离,没有给君如玉杀死他的机会。

九重天,璇玑宫内,无忧铃悬浮在空中“叮铃铃”作响,邝露结印打坐,正在施法利用无忧铃感知待宵孔雀的下落。一直躺在床上毫无反应的润玉,突然迸发出一阵强烈的白光,邝露连忙收了法力,飞奔而去,扑在床边,看着已经好些天没有反应的润玉。

一直安安静静睡着的润玉,此刻发着虚汗,眉眼揉做一团,十分痛苦,而那阵白光稍纵即逝,床上的润玉也渐渐安静下来。邝露极为敏感的捕捉到了空气中润玉仙法流走的方向,是东岳国珈蓝山,天帝遗失的魂魄就在东岳国珈蓝山。邝露不知道润玉发生什么了,竟然会突然爆发神力,这样也给了邝露寻回润玉的机会。

早在邝露得知待宵孔雀之事以后,她便去寻了月下仙人丹朱,讲明了事情的原委。在这天界,除了天帝润玉以外,便属月下仙人地位最为尊崇,早年因为旭凤之事,润玉与月下仙人丹朱起了些嫌隙,如今时过境迁,毕竟叔侄,还是有些情分在的,他也不会置天界安危与润玉生命于不顾的。因而,久未出姻缘府的月下仙人开始帮着打理一些天界事宜,更主要是帮着邝露瞒住润玉重伤之事。

待宵孔雀的线索是泠风提供的,按理来说邝露当知恩图报,请泠风帮忙主持大局更为合适。邝露打心里感激他,但她知道,润玉虽在天魔大战后提拔了泠风,但他未必信得过泠风。

邝露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月下仙人主事,必会引来诸多猜忌,润玉迟迟不出现早晚会出事,而今有了润玉的踪迹,没有待宵孔雀,他一样也能神魂归位,只希望月下仙人能顶住压力等到润玉回归。

蜃风宫后院,绿树葱茏,花团锦簇,就连乘凉的亭子上攀爬着五颜六色的花,像是孕育百花的百花宫一样。泠风站在凉亭之中,死死捏着洞箫,仿佛那是他的仇人,要将之置于死地,他一用力,边上的花草一瞬间化为齑粉。

一位妇人从殿内走了出来,一身藕粉色大袖交领长衫,披肩的长发,发髻上只是简简单单一个水晶花环,眉心是水晶白的莲花瓣花钿。她看着化作齑粉的百花,抬手轻轻一挥,那些花又恢复了原状。郁芳看着自己儿子这般火气急躁的样子,走上前去,问道:“何事让你如此愤怒?”

“母神,”泠风极为不满道,“我向邝露透露待宵孔雀的下落,就是知道她看重润玉,会放下一切去寻找待宵孔雀,可我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会去找月下仙人主持大局!明明我是润玉的亲兄弟,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是我!”他本以为,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选,邝露一定会选择他主持大局才对,可他没想到的是不仅仅是邝露,连天界诸仙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丹朱,可笑他做了这么多,到头来竟然是要为他人做嫁衣。

郁芳衣袖中的手死死握紧,面上却依旧笑着:“你莫忘记了,丹朱可是帮着魔君对付过天界的,自然不适合再为我天界主事,风儿你可明白?”说完郁芳胸中一阵气闷,剧烈咳嗽起来。

郁芳的话点醒了泠风,只这一点足够让天界生变,让众人倒戈相向。“母神说的是,是风儿思虑不周。”泠风走上前去扶住了郁芳,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为她顺气,“母神你还好吧?”

“无妨,老毛病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进去休息一下就好了。”郁芳在泠风的搀扶下走着,她的广袖长衫曳地而过,衣带沾香。

郁芳当年是风神临秀手下一个丝毫没有地位的御风小仙,只因一次天帝太微醉酒,路过风司,恰巧郁芳御风而舞,让他想起了花神梓芬,他便宠幸了她,就此一次,便有了泠风。天后明白对于她,天帝不过只是一时兴起而已,为了彰显大度贤良,让天帝封她为妃,长居蜃风宫。可一直到泠风落地,天帝也再没去瞧过她一眼,似乎天界就没有她这么个人一样。

对天帝太微而言,那不过是一场露水情缘,郁芳只不过是花神的一个替身罢了,可对郁芳来说,太微是那枯燥乏味的御风生涯中的惊鸿一瞥,轻易撩动了她的心。

其实那所谓的御风而舞,露水情缘,都是她有意而为之。郁芳来自蜃族,此族最擅长的便是幻术,太微法力高深平日里郁芳没有机会,可那日醉酒,给了她机会。她知道,太微心心念念的都是花神梓芬,她便什么都模仿着梓芬,梓芬的穿着打扮,梓芬所居百花宫的陈设,她就是这样卑微的模仿着花神梓芬,可在太微看来,她所做一切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这样的效仿没有再次招来太微,却引来了荼姚,荼姚废了郁芳毕生的修为,伤了她的根基,让她疾病缠身,不得安宁,太微却也依旧没来敲瞧过一眼。也是因为这一身的疾病,郁芳出不得这蜃风宫,终日窝在里头研究六界内外各种可能缓解痛出的药物,也是这样泠风才会知道待宵孔雀。

即便太微绝情如此,郁芳依旧死心塌地爱着他,得知他身死魂灭,她伤心欲绝。润玉弑父夺位,不仁不义,那就让她的儿子来替父报仇。那个她从没有站过的高台,不知道是何滋味?郁芳想着,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仿佛她的儿子已经荣登大宝。

伽蓝山,囚绿离开之后,乌云散去,天碧如洗,风停树静,仿佛刚刚的狂风大作只是幻觉。可偏偏不是幻觉,散落了一地的蔬果,凌乱的前院,昏过去的柳如烟,还有,不知生死的穗禾。

君如玉只觉得一阵甜腥,吐出来一口鲜血,他踉踉跄跄的转身回到穗禾身边,她双目紧闭,今早君如玉亲手为她挽的乌云髻早已散落,青丝敷面,带着血迹。君如玉将她的发别到脑后,看着她苍白如雪的脸,那渐渐冰凉的手指,是生命流失的征兆。

那是从未有过的无力感,君如玉无论何时无论何事都是自信满满的,唯独现在,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源源不断的给穗禾输送灵力,可她就像一个漏斗,丝毫灵力都留不住。

一阵马蹄似的声音逐渐靠近,君如玉没有回头,只死死搂着穗禾,半分不曾松开。

满院狼藉,桌椅七零八落,屋顶的瓦片都没了大半,穗禾倒地重伤。小昙蹲在魇兽身上,一路急奔而来,她远远望见,君如玉紧紧搂着重伤的穗禾,那感觉再不是凡人君如玉,而是天帝—润玉,她一眼瞥见桌几上的待宵孔雀,还好,她还在。

一阵红光笼罩着小昙,红光慢慢扩大从里头走出来一个人,水红色的烟霞柔绢曳地长裙,长发帛随风舞动。小昙托起待宵孔雀,走到了君如玉面前,道:“你要是不想穗禾死,现在就省着点灵力。”

听言君如玉立刻收了手,转过头去,看见的是已经化作人形的小昙,手中捧着那株待宵孔雀。他的魇兽也化作了人形,青衫长靴就立在小昙身后。

“要怎么才能救她?”君如玉虽然不在输送灵力,可他半分也没有松手,依旧紧紧搂着穗禾,他害怕他一松手,就会失去穗禾。对于魇兽和小昙能化作人形,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与疑惑,他现在,只要能救回穗禾,不惜一切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