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中了四枪,左肩一枪,腹部两枪,手腕擦伤一枪,葬身在东京郊区港口的一个破旧仓库。

那天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天阴沉得很,乌云厚重得压在胸口,让人透不过气。仓库顶部的风扇不停的转动,又因为生锈发出执拗的响声。

他从仓库里跑出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地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积水,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泥土的味道。太阳快要落山了,日光刺眼又温暖。血顺着他的手臂和膝盖一直流个不停,黏稠的触感令他十分不快。不过这种不快只是一瞬而已,身上被开了四个洞,实在疼得要命。他只顾得上咬牙忍痛,这些不快也就一闪而过了。

他像丧家犬一样四处躲藏,终于再也跑不动了。又或许他是冥冥之中觉得自己没了退路,埋头钻进了随便哪个废弃仓库。生满铁锈的楼梯歪歪扭扭的通向阴暗处,看不清尽头。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那时候思考了什么,又或者他根本什么也没想。

他仰头跌倒在楼梯上,呼吸声像破旧的风箱。他抬起头才发现仓库的顶部破了个巨大的窟窿,阳光就这样落了下来。它真的太刺眼了,晃得他眼睛刺痛。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他看到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水面上的光斑就像钻石一样美丽。

他又影影绰绰看到了个人影,也可能又是幻觉,也可能是真的有人走进来送他最后一程。

但他失血过多,伤势太重。眼前的一切都变成模糊的倒影,除了那些闪烁的光斑,他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眼皮重得睁不开,根本无力分辨到底是幻觉还是事实。

事实上,他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真实与虚假,想象与现实,无非都是穷途末路的自欺欺人。

四周没有一点声音,只有微光在空气中浮动,他感到自己胸腔里心脏在做最后的挣扎。

它那么顽强,顽强到他都有些难过了。

天黑了。

光斑和人影都消失了。

太安静了。

他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如果这一切到此结束那该是多么幸福事情——然后命运卷起狂风,将他这小小的希冀扯得支离破碎。

夜神月收起自己的书包,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教室。他一路走出教学楼,操场的网球队在训练,放眼望去都是些认识但不熟悉的面孔。他们簇拥在一起,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笑得格外畅怀。周身洋溢的青春与蓬勃的生命力,甚至能唤醒冻土里冬眠的嫩芽。

夜神月没有驻足,他只是将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了一会,随即就移开了。

他与他们间隔的距离太遥远,连时间都没能留下痕迹。

夜神月绕到教学楼的后侧,坐在靠花坛的长椅上。长椅坐落在教学楼背后常年的阴影中。冬季的东京气温很低,冰凉的温度让人十分不适。由于它长时间晒不到太阳,几乎没有人在冬天来这里。

夜神月低头看了看表,开始漫长等待的五分钟。

这是他的习惯。

对于他死亡的结局,他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死亡是每个人的归宿,即使他的计划成功了,最终他也会死——只是不会如此狼狈惨淡的形式收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