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但它不是。”

服务员没有明白弥海砂的意思,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它不是蝴蝶,”她说。

“它是蛾。”

飞蛾扑火的蛾。

这是她的父母送给她的最后的礼物。

她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收到的这份礼物,就如她从没有清晰计算过他们消失了多久。记忆就像是有着短暂保质期的罐头,但终有一天它们会过期。最后只剩下一张张高度虚焦的画面,模糊到再也看不清任何细节,徒留一种朦胧的感觉。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有一段时间,她总是反复做着同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站在黑白相间的世界里。黑色与白色交错摇摆,就像昼与夜的交替。她手里握着一把刀,她用它割断了那个人的脖子。鲜血顺着他狰狞的伤口汩汩流出,铺天盖地的红色就像海面,渐渐没过她的身躯。她握着刀柄,手上满是粘稠的鲜血。她举起刀,却看见刀刃上映出一张陌生的面孔。

有一个莫名的声音反复质问她,一个人要如何在没有爱的世界活着。但是没有人回答她,到处都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感到痛苦万分又欣喜若狂——她笑着割开了自己的喉咙。

然后梦醒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那里盘踞着一条狰狞的伤疤。

一点零八分。

弥海砂看到了那个在她梦里被他割断喉咙的男人。

他在马路对面的人群中瑟缩着,不断压低自己的帽檐,似乎自己长了一张极其丑陋的面孔而无法示人。他用这种方式换来的面孔和名字,自己却无力承担。恐惧压垮了他的脊背,让他看起来就像个瘦弱的可怜虫。

对面的红灯亮起,人们停下了脚步。而这个原本隐藏在人流中的消瘦男人,似乎突然获得了无限的勇气。他站直了身躯,昂首阔步,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右侧的穿行的车辆已经开始疯狂鸣笛,但他都置若罔闻,帽子的阴影遮住了他丑恶的嘴脸,挺直的脊背远远看上去就像个冷酷的战士。

弥海砂托着腮望着他。她看见他跨过黑白相间的道路,踏上一条通往死亡的单行线。

剧情终于迎来了高潮。

飞驰的货车从左侧的路口冲了出来,人群尖叫着散开。它横冲直撞,像是完全失控,鸣笛声尖锐得几乎刺穿人的耳膜。只有男人平静地转过头,车头如同野兽一般朝他张开了血盆大口,但他仍然像一尊石像一样站在道路中央纹丝不动。

然后他张开了手臂,像是乞讨者在恳求拥抱。

一点十分整。

弥海砂摘下发夹,用食指托着它的身躯。红色的指甲油泛着锐利的光,鲜艳的颜色衬得她的手指越发纤细苍白,骨节分明得就像赤裸的白色手骨。她看见它扇动着透明又脆弱的翅膀,逐光而去,消失在一片白芒的光明中。

终于,它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