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搓了搓双手,勉强摩擦出一丝热度来,捂上那几乎已没有知觉的耳朵。他刚刚低声嘟哝了一句这鬼地方怎么比去年还要冷,旁边的人便打趣他,明明是江南长大的小公子,怎么一副来过塞北的样子。

他笑了笑,并不答话。

到天快亮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那座阁楼附近。长途跋涉非但没有让这些少年侠士的眼里显出疲态,反而因为即将到来的大战而精神奕奕起来。

但这座阁楼实在是太过安静了。

他们清理了守卫在最外层的宵小之后,这座楼便几乎是一片死寂了。他方才同那些人打斗之时,发现那些人分明是这座万圣阁最关键的阁楼的护卫,却并没有多么高深的功夫。他皱了皱眉,愈发谨慎起来。

他三年前第一次来塞北的时候,这座小楼还未建成,但周围的守卫却绝非这些末流之辈,以至于他也不敢太过靠近。但这些事情他此时却不好开口说明,只得拦住了周围跃跃欲试的人,沉声道:“这里有古怪,不要莽撞。”

被他拦住的人有些不满,但也明白这次行动不容有失,又对万圣阁的实力心有戚戚,只撇了撇嘴便又退了回去。

然而他们正谨慎的缓缓靠近正厅,队伍里却忽然传出了一道呼喊声。

“万圣阁的贼人在上面!”

这声音实在太过突兀,又有些陌生,他皱了皱眉,跟着众人一起抬头,果然看到阁楼顶层闪过几道人影。

他还不及细想,方才那道声音便又响了起来。

“兄弟们,剿灭万圣阁贼人,扬我中原武林之威!”

这句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周围本来还有些犹豫的侠士立刻群情激愤起来,顿时头也不回地向楼上冲去。领队的人一时拦不及,也只得匆匆地跟着人群跑了上去。

他先是跟着人群走了两步,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不过周围的人都情绪高昂,倒也没什么人注意他。他故意慢腾腾的走在人群的最后,待所有人都跑了上去,他才转身又回到了楼下的大厅中。

他四处望了望,总觉得心里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这一路实在有些太过顺利了,他总觉得这不像万圣阁的作风,尤其这楼中,更是处处都透着古怪。他在厅里四处查探了一番,一无所获之下觉得自己心中实在有些多虑,正准备离开之时,鼻端忽然嗅到了一股十分熟悉的香味。

他脸色微变,循着那香味的来源,目光落在了悬挂在大厅南面的一张地图上。他匆匆上前在那悬挂地图的木架上摸索了一番。手指触到一处凸出的地方,眸色一沉,便想也不想地按了下去。

他感觉脚下一空,整个人忽的坠入了一个长长的暗道里。这一下虽然猝不及防,但好在他功夫颇有长进,只慌了片刻便稳住了身形。眼前漏出些微的光亮时,他足尖在旁边墙壁上一点,便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这暗道连接的地方像是天然的岩洞,四处结着晶莹透明的矿石。但又显然给人改造了一番,四壁都挂满了明明灭灭的烛火,一直延伸了进去,仿佛在引诱来人一探究竟。他感到那股熟悉的香气越来越浓烈,眸光闪了闪,便摸索着走了进去。

方思明守在阁楼地下的暗室里,看着明明灭灭的烛火,独自坐了很久。他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来临,又似乎在看着什么消逝。

这里听不到更漏的声音,他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

几个时辰之前,朱文圭带着林清辉还有几位得力的堂主离开了此地。而他留在这里——林清辉说,该让阁主最信任的人来为他们断后。

他被朱文圭引到这暗室之后,才知道对方打的是什么样的主意。这座奢华的楼阁并不如它外表那样无害,它是朱文圭留下最后的、亦是最凶狠的陷阱。那人早已做好了打算,待那些江湖人涌入楼中与他们留下的人手胶着之时,便启动最后的机关,将一切都化为齑粉。

他知道他终会成为朱文圭的弃子。这一天来的早或者晚,于他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此刻的心境说不上甘之如饴,但他竟然还觉得有些轻松起来。

这似乎应该是他最好的结局了。尽管成为了弃子,他也是被朱文圭“最信任”的那一个。

多么可笑,多么讽刺。

但他又轻轻的、好像终于放下什么似的轻舒了一口气。他起身走出了暗室,望着眼前漫漫长阶之上的高台,一步一步拾级而上。那距离其实并不算很长,但他又好像走了很久,才走到了那座高台之上。

他看着眼前悬在半空中晶莹剔透的一颗鸽蛋大小的琉璃珠,轻轻抬起了手,将内力缓缓注入了进去。那珠子玄妙之极,一看便不似凡物,此时吸收了他的内力,竟然盈盈地泛出了琥珀色的光,将整个略显昏暗的山洞都照的亮了起来。

他搓了搓双手,勉强摩擦出一丝热度来,捂上那几乎已没有知觉的耳朵。他刚刚低声嘟哝了一句这鬼地方怎么比去年还要冷,旁边的人便打趣他,明明是江南长大的小公子,怎么一副来过塞北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