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景睿也来磕头,婆婆不会不高兴吧。”莅阳低低地开口。

谢玉看了看她,叹口气:“怎么会。在世的时候,她对景睿……也很好。再说,景睿不来,叫别人怎么说。”

莅阳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怨了你那么久,你心里委屈吗?”

谢玉不作声了,过了一会儿,才回应:“你这样想我,也不怪你。”

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会儿。

“凌家还有人吗?”莅阳突然问了一句,谢玉一个激灵转过头:“你说什么?”

莅阳看着谢玉:“那个……凌大路,他们父子之外,凌家还有人吗?”

谢玉垂下眼睛:“没有了。凌大路是独子,尚未娶亲。”

莅阳闭上眼睛,她还想着,用个什么隐秘的法子,去接济,或者给他们家一点补偿,也算是弥补一些罪过,而现下……她叹了一口气:“就是说……家里连个烧纸钱的后人都没有吗。”婆婆,真是造孽啊。这句话她放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但是谢玉猜到了。

他额头上隐隐现了一些青筋,忽然起身走到杨夫人的灵柩前,直直地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莅阳有些吃惊地看着谢玉的举动。

谢玉的额头已经红了,有些微微地肿。他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就直起身子转向莅阳,脸上带着决绝:“莅阳,这桩事,你不要被母亲骗了,凌大路是我亲手所杀,三十丈开外,一箭穿心。”

莅阳一动不动,她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接住这句话。她直直盯着谢玉,听到他继续开口:“母亲知道凌大路死了,就一定想到了跟我有关。她想把这桩事情揽到自己身上,是怕你对我不满。她做的,她认了,我做的,也不能推到她身上。她不能到了地下,还受着冤枉。我没有再假手他人,是怕以后还会后患无穷。”

莅阳只觉得浑身发冷。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可怕,把这件事说得那么振振有词,又理所当然。她想起身离开这个地方,可是腿根本就动不了。她想着自己,作为一个阴谋的牺牲品,嫁到这侯府,又变成了另一桩血腥秘密的知情人,而且,她还不能说出去。

想想景睿,想想谢弼。

莅阳微微惨笑了一下:“谢玉,你真应该瞒着我的,不枉婆婆临死前的良苦用心。好歹,你在我心里,还不是那么的……”她说不下去了。

良久,她又低低地开口:“丧期过了,我就去开善寺礼佛。所有你做下的孽,我去念佛,诵经,这些业障,我用一辈子来消,这辈子消不完,我下辈子投身佛门,总消得过了。”

“你原谅我?”谢玉没想到莅阳会原谅他,或者说,这么快原谅他。

“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了,”莅阳沉重地说,“我能怎么办?只是有一桩事,我想你答应我。”

“你说,我答应。”谢玉张口就说。

莅阳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以后,无论你做什么,都不要告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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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丧期过后,莅阳去开善寺礼佛。这一天早起就下了一场雨,只不过时间不长,临着出门就停了,谢玉说雨过路不好走,叫她改天,但莅阳没有听,执意出门。轿子到了睿山脚下,却看到去往山上的路全是黑压压的人群,一打听才知道,今天正好是民间的庙会,是以这里人来人往拥挤不堪,山路湿滑也挡不住人心虔诚。轿子眼看上不得山,侍女问莅阳要不要暂且回府,择日再来。莅阳说,既然已经出了门,左不过上山慢一点,慢慢走也就是了。

人看着多,走起来倒也没那么拥挤——莅阳左右是侍女,再往外则是护着一圈侍卫,自然挤不着莅阳。只是莅阳心中沉重,走到半山腰的时候,竟然一个不小心滑了一跤,侍女吓破了胆,直问长公主有没有事,莅阳只觉得脚稍微扭了一下,没有觉出疼来,便没在意,只叫侍女继续扶着往山上走,只是越走越疼。等进了佛堂,莅阳只疼得面色苍白,左脚像火在烧,又疼又涨。侍女察觉她神色有异,求问要不要请大夫,莅阳说,这寺庙中哪里来的大夫,等礼完佛回府再说。莅阳潜心烧香,诵经,一直念了两个时辰,才着人扶她起来。这一起不要紧,脚根本不敢沾地,一动就钻心得疼。她不得不把半个身子都靠在侍女身上,出了门才走了两步路,就感觉视线里有一个人影快速地往这边来,她抬眼一看,果然是谢玉。

“你怎么了?”谢玉小跑了几步,但喘却是因为急的,“明明进去的时候还好好的!”

这一下莅阳听出音来:“你来多久了?”

谢玉脸稍微侧了侧:“我领着巡防营巡逻,不过路过这里。”

“叫景睿也来磕头,婆婆不会不高兴吧。”莅阳低低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