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江轻轻地冷笑了一下,接着说:“而这个情形,其实与现在是一样的。谢侯爷新得陛下器重,现在风头正盛不假,但也到此为止了。陛下将你留在京师,不再外派,就是证明。您要知道,林将军对于陛下而言,可不是捕风捉影的几句谗言就能动得了的,只要有林将军在,侯爷您,是永远爬不到那个位置,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所以,您才闭口不言,因为无论您说什么,陛下最终采取的,也不会是您的意见。”

“我并不曾想过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谢玉冷冷地打断他,“倒是你,在这里危言耸听,挑拨离间,还是说,你想成为那个位置上的人呢?”

“侯爷说笑了,”夏江从喉咙里滚出可怖的笑声,“我是一个喜欢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我见不得光,也不喜欢光,还是在暗处更适合我。我喜欢在黑暗的地方观察像您这样身处光明中的人。如果这点黑暗都被夺走的话,我还真是回家可归了。再说,我也不是挑拨离间,”夏江盯了谢玉道,“侯爷的眼神,别人可能看不出来,我可看得出来,因为我偶尔照镜子,也能看得到。本来,在外人看来,侯爷朝堂得势,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又得公主垂爱,夫妻情深,家庭圆满,任谁都会满足于现状,享安逸之乐,只可惜,”夏江欺上来,低低地在谢玉耳边说,“侯爷不是那种人。”

谢玉咬紧了牙,青筋在腮上时隐时现。他没有说话,只是转身迈了步子,不再理会夏江,夏江最后一句话沉重地传过来:“侯爷,独一无二的位置上的确只能有一个人,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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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来年春天,江北五州爆发了旱灾,地里的庄稼只长到手指高就全部枯死。春天结束,夏天刚冒头,又开始下暴雨,连着下了七天七夜。一时间,饿殍满地,哀鸿遍野。朝廷紧急调用七十万两赈灾白银押往灾区,孰料这些灾民拿了朝廷的恩典,竟然贪心不足,得寸进尺,嫌朝廷发的粮食糙,围住州府衙门闹事,竟有暴动的迹象。皇帝听了州府呈上来的奏报大发雷霆,痛骂这些灾民狼心狗肺,忘恩负义。随即下旨,着最近的林燮率部分军队前去镇压。朝廷这边又派了祁王去代天子巡查,名为巡查,实为震慑。接到这样的旨意,无论是林燮还是祁王都不甚情愿,林燮虽然不在朝堂,但也没有拖延,接到旨意就立即启程去了最近的岑州,而祁王却与皇帝争执了一番,认为灾民闹事必定有隐情,叫林燮去镇压实在令人寒心,结果被皇帝骂了一顿,带着气奉旨离京。皇帝隔了一天,又派了身边的高洛去追上祁王,说是照顾祁王的起居。

很快有消息从州府传回来,说林燮到了岑州就按兵不动,叫军士收了兵器,上街劝导灾民,相信朝廷,相信皇上,祁王马上就来,一定还大家一个公道。皇帝大怒,连发三道旨意,叫林燮立即武力镇压,但林燮不为所动,回表陈情道当地灾民确有苦衷,怕是别有隐情,如果贸然镇压,恐失了民心。祁王到了之后,先是调查情况,七十万两白银分到岑州是十四万,账面上倒也是滴水不漏。祁王又和林燮实际勘查,这一下发现了端倪。账面上说买的白米,祁王调查之下发现灾民吃到嘴里的竟然是三分陈米掺了七分糠,一天三餐实际也只有两餐,其他的赈灾物品都是虚报实销,祁王随便算了一下,岑州真正用于赈灾的银两顶多四万,这帮贪官胆大包天,竟然足足贪去十万银钱。祁王大怒,当场就解了州郡太守以及其下五个县丞的职,州郡太守直呼冤枉,说朝廷说是派发了七十万,怕是出了武英殿就开始扒皮,名义上分到岑州十四万,实际只有六万不到。祁王听这混帐话,更是恼怒,道你自己贪婪就罢了,竟然还诋毁朝廷,真是罪大恶极。遂将他和一应账目押往京城,五个县丞下了狱,其中一个县丞实在是贪得无厌,自己拿了县郡全部赈灾的钱,还阻止县内百姓告状,弄出了人命,祁王当场把他斩了。

祁王雷厉风行,处事果决,巡查五州,共解职十二人,其中州太守就占了三个。林燮一路护送,赤焰军所到之处,并无一灾民暴动。祁王安排好了人暂代那些空缺出来的职务,又清查了收缴上来的被贪的赈灾银两,加上用去的,实不足七十万,可以说是相去甚远。祁王拿着整理好的账目,气得直往桌子上摔,林燮一旁忙安抚了。

赈灾结束之后,祁王回京,林燮仍旧回了驻地。皇帝把祁王的奏折摔到地上,问他连解三个州太守是谁给的权力,祁王道自己虽然代天子巡查,已经极尽收敛,此等贪官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如若父皇在场,一定会当场斩杀。皇帝又恼怒,骂他不懂为君的平衡之道,又问解了职,那事务谁管,祁王便道经过考查,已经安排了可靠的人暂代其职,稍侯朝廷可以正式外放官员。皇帝冷笑道,都说你是一代贤王,不过也学了一些党同伐异的手段。祁王再想辩解什么,便被皇帝制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