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歌与江澄到对岸去,江澄包里自有伤药,待要递给白虎时,那虎摇头拒绝了,只伸舌舔了舔自己爪上的剑伤,凄怆颓然道:“是谁……!如此恶毒,竟将我族人全数炼成凶尸!”

江澄杏目一闪,神色中有几分了然。柳清歌在苍穹山只怕没见过这些个东西,他却是见过魏无羡那鬼将军温宁的。樊氏、郑氏两位将军生前随廪君征战,本就是一等一的高手,若炼成凶尸可以保持头脑清醒,有自主意识。只是……看那墓中碌碡,炼化他们这人只是想拿两位将军做一把无往而不胜的利刃,所以施法下咒,蒙蔽了樊、郑灵识,听从这人使唤。

事情到了这一步,却又有些复杂起来。

是谁花这样的气力,埋下此局,要报复谁呢?

白虎伤心欲绝,昂首抬头间一声虎啸自喉底迸出,声音在山壁间回荡久旋,终不可闻。

江澄本欲再提避水剑一事,听得这声虎啸,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压抑愤懑之情。这感觉来得莫名,却牵引得他心口前旧伤一痛,直教人俯下身紧揪着胸前衣料,喘不过气来。

恍惚间有人用温热掌心贴在他背后运气,一股清冷纯粹的灵力输送过来,柳清歌在他耳边道:“静心。”江澄身形微颤,勉力找到一丝清明,左手胡乱一抓,扶在柳清歌小臂上,听得自己腰间银铃响动,喘息片刻,终于从旧日噩梦中挣脱出来。

“你这位朋友,看来有心结解不开,”白虎卧在原地,周身灵气环绕,背上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这于他修行不利。”

江澄兀自昏沉,尚没听清白虎说了什么,柳清歌一手托起江澄,闻言眸中一沉,却也没说什么,只道:“请前辈赐剑。”

白虎揺了揺头,它趴在地上,身上伤口虽然已经愈合,行动却仍旧不太自然,柳清歌只听它道:“我纵有心,却也无法把剑给你们。我并非廪君。”

柳清歌剑眉一锁,江澄刚恢复清明,听闻此言也是一愣。白虎黯然道:“我主司生育繁衍之事,本是廪君座下灵兽。廪君……不在已是许久了。”

上古诸神死后,多半形灭神不散,是谓“骨肉归于后土,气魂无所不至”。如白虎所言,不知从何时开始,廪君气魂早就不再回应人类祭祀,只剩它一复一日、年复一年,守着廪君雕像,回应进山祈愿的凡人。巴人尚虎,久而久之,山下凡人以为白虎是廪君化形,便传说廪君死后魂而有灵,化作白虎,庇佑一方。

江澄乍闻此言,因他是荆州本地人士,不免心头震动。只是震动过后……仿佛顷刻间线索全断了一般,莲花坞弟子不知身在何处,避水剑下落不明,身后还有不知何方势力在暗中窥探,这问题接踵而来,不免让他一手摩挲上紫电指环,杏眼半眯了起来。

那白虎叹道:“也罢。而今形势复杂,下咒者在暗,我们在明,倒不妨试试。”

柳清歌听它话里意思,知是另有他法,直接问道:“怎么做?”

白虎沉默一阵,目光在他二人身上一扫过一遍,犹豫道:“巴国灭亡以后,祭祀仪式多有失传,我们倒可以效仿古法祭祀廪君,看他是否回应……不过……”

江澄道:“不过什么?”

“不过……仪式若要进行,需得一名年轻女子当中持弓疾走,诉说祭祀诗文。”白虎目光在柳清歌面上停留片刻,见他眉目颇为俊美,然则周身剑意凌然,面如冰霜,不免揺了揺头,又见江澄披发抄着手站在一旁,眉宇间虽有一股难解的戾气,却是细眉杏目,五官十分柔和。

柳清歌顺着白虎所视方向把目光投给江澄。

江澄思索片刻正待说话时,抬头却接收到一人一虎这样的目光,反应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恼羞成怒道:“想都别想!”

柳清歌并不作声,伸手解下先前在蛇骨庙空地上江澄捡起、后又在山腹里他背着了的包袱,扬手抖出一件外罩绉纱的紫色衣裙,草草一比自己身高体量,复又抛给江澄,面无表情道:“小了。”

江澄抬手下意识接了,掌中尽是丝绸滑腻的触感,恍惚忆起他随手捡的那包裹竟是当日李家大弟子委委屈屈装上女装的那个,登时心里十分懊恼,颇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痛楚还无处去说的感觉。江澄与柳清歌身形相仿,只是柳清歌略高他一些,肩宽不同。饶是这女装买的最大号,以柳清歌身形,恐怕还真塞不进去。

那白虎轻咳一声,轻飘飘插进一句:“我方才忆起,这祭祀仪式最好是由巴人子弟完成。这位朋友,你可是荆州人士?”

“我不是,”柳清歌作答,又顿了一顿,看着江澄道,“他是。”

柳清歌与江澄到对岸去,江澄包里自有伤药,待要递给白虎时,那虎摇头拒绝了,只伸舌舔了舔自己爪上的剑伤,凄怆颓然道:“是谁……!如此恶毒,竟将我族人全数炼成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