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顾不上柳清歌,柳清歌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名义上,他此时是江家客人,实际上,柳清歌为省去些麻烦事故,在外暂时隐去了百战峰主的身份,旁人只道他是江澄在外结识的好友。
百战峰是苍穹山诸多峰顶上其中之一,掌门有岳清源,寻常事务有尚清华,柳清歌比江澄来的自然是轻松许多。就算是在百战峰上,柳清歌一年回去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平常不是与人挑战约架,就是在与人挑战约架的路上。半月时间,足够一隐形埋名四处挑战又战无不胜的神秘白衣人在修仙界声名鹤起。
柳清歌回来那日,正好是月底,江澄诸多事务处理的差不多,两人虽没有刻意赶在一起,但既然碰到了,倒也不吝于一起看看云梦的景色。
时值季夏,虽与孟秋交接,莲花坞周围仍是一片芙蕖盛开的景色。接天莲叶密匝匝排过去,日光蒸腾,水汽氤氲,当真是秋花冒绿水,密叶罗青烟。
江澄一篙点离岸上,立于在船头。柳清歌坐在他身后,乘鸾随意放于身边,面前却架了一张小几,一坛米酒和两个酒盅。
这船借水波晃晃悠悠前进,倒也不用太费心,江澄在船头立了片刻,索性回身坐下来,自行倒了杯酒,两人一齐隐入莲叶荫蔽之中。
荆州孝城一片,本就以米酒闻名。江澄晃了晃杯中晶莹剔透的米粒,仰头一饮而尽,道:“如何?”
柳清歌一抬眼,知他问的是这半月他连挑姑苏蓝氏、清河聂氏、兰陵金氏的事情,略一沉吟道:“尚可。”
江澄一晒,沾了酒水光泽的薄唇勾起,“加上我云梦,如今势头最盛的四家,不过得你一句尚可,倒真是猖狂。”
他随口一说,柳清歌却认真道:“蓝家家主尚在闭关,蓝忘机虽然年轻有成,但习武之道,贵在用心,此人顾虑太多。聂怀桑多有藏拙,打得并不尽兴。倒是你那外甥……假以时日,可以一战。”
因为隐藏身份,柳清歌上门挑战结果并没有公布,是输是赢都无人知晓,旁人只知道他半月之内在四家走了个来回,倒是毫发无损,是以对这白衣人愈发好奇。江澄知道柳清歌实力,以金凌现在眼界水平,自然是敌不过的。不过……得柳清歌这么一句评价,他虽不表露出来,内心倒也十分受用。
既如此,下次见面,便少说两句要打断这小子的腿好了,江澄暗道。
柳清歌或多或少有所察觉,面上便带了一丝极难察觉的笑意,又斟了一杯米酒,“天琅君旧部业已肃清,我不多时,要回苍穹山一趟。”
江澄“嗯”了一声,不甚在意。
柳清歌道:“临行前有件东西给你。”
江澄闻言抬眼,见柳清歌放下酒盅,拾起乘鸾剑,自剑柄上解下一枚素白剑穗,放在他手中。
这是枚样式极其简单的剑穗,如意结下串着一颗指甲盖大小的明珠,光华内敛,不似俗物。江澄一顿,手上拿了这剑穗看了半晌,抬头却突然撞进柳清歌看他的目光中——他二人初见时还有敌对,后来一起经了那么多事,出武落钟离山后,虽分开半月,再见面却好似多年老友,没有半分尴尬与不适。然则此时,被这样坦白而沉炽的目光凝视着,饶是江澄,也奈不住想要移开目光。
柳清歌却出声了。他用一种观战论剑般胜负于心早有定论的语气,看着江澄道:“问道登顶的景色,江宗主,可愿共赏?”
江澄套着紫电的右手痉挛似的抽动一下,他暗自握紧手,心如乱麻。话说到这个份上,再不懂便是痴傻了。他这一生,前半截活得忙忙碌碌,后半截尚未可知。不是真的没想过有那么一人,不用分担什么,就是江湖厮杀、倥偬里抽身片刻有个念想,足够了。江澄握紧手中剑穗,面上神色莫测地独自出神一会儿,忽而冷淡道:“柳峰主,你我俱是男子。”
柳清歌沉吟片刻,道:“我道自修自证自见自明,旁人怎么看,我不关心。”
江澄道:“我问的是你。”
柳清歌突地笑了。
纵然他嘴角轮廓只有稍稍起伏,江澄却能在那寒星似的眸子里读出三分笑意。
柳清歌道:“与有荣焉,吾道不孤。”
与有荣焉,吾道不孤。
江澄沉默片刻,将那枚剑穗收好,薄唇一勾,杏目半睐,口中低笑出声。他抬手解了腰间九瓣莲形状的银铃,放入柳清歌手中,道:“来而不往可不是我江家的待客之道。”柳清歌在云梦这半月,自然知道江家第一人手一枚银铃,是极重要的贴身之物,当下顺势握住江澄递过来的手,连人一起向自己方向拉了过来。
江澄顾不上柳清歌,柳清歌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名义上,他此时是江家客人,实际上,柳清歌为省去些麻烦事故,在外暂时隐去了百战峰主的身份,旁人只道他是江澄在外结识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