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弥托利的触碰,与他在战场上狂怒的劈刺斩全然不同。他特意将动作放轻柔,即便实际效果并非如此。他的怀抱压得贝雷特有点难受,但尚在可容忍范围内。哪怕冷冰冰的铁甲就压在他的后背上,哪怕环绕着他的双臂收得有些太紧了,这个怀抱对贝雷特来说也无可取代。
一周后(都过那么久了?),情况又有些不同了。贝雷特爬上床,闭上眼,等着身后帝弥托利跟来的动静。金属敲击地面啦,床垫咯吱作响啦,帝弥托利的手臂压过来啦。
不,什么声音都没有。帝弥托利似乎就在房间中央停了下来。贝雷特皱起眉,等待着。帝弥托利又做噩梦了吗?还是说他改主意了?
有东西掉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响,紧接着又是一声。终于,帝弥托利静悄悄地躺在了贝雷特身后。他伸出双臂,轻车熟路地抱紧了他的老师。贝雷特也朝他伸出手。然而这回,贝雷特的手中却传来了皮肤的触感。他惺忪的睡眼猛然睁开。
抱住贝雷特的,是一双褪去了手甲的,裸露在外的手。
贝雷特记得,帝弥托利还是学生的时候,手上就有老茧了。如今,他触碰着那些变硬了,数量也更多了的老茧,暗自心惊。前佣兵轻柔地抚摸起了王子的手,摸索着他手上的疤痕。
帝弥托利的手很温暖。
第二天晚上,帝弥托利卸下了臂甲。贝雷特的手小心翼翼地顺着帝弥托利的手臂抚摸过去,最终停留在帝弥托利的腰间。
第三天,腿甲也不见踪影。胸铠坚挺了一小段时间,很快也消失了。
哇,当帝弥托利的肉身贴上贝雷特的后背时,他的呼吸都顿了一拍。他们如两块拼图嵌合在一起,亲密又温暖。他有被人这样拥抱过吗?帝弥托利有这样拥抱过别人吗?
贝雷特不知该如何自处。人的七情六欲至今仍令他感觉新鲜。他乐于去发掘,去给那些他感受到的,转瞬即逝的情绪取名字。看到青狮子学级的大家欢笑,是快乐;雅妮特把厨房弄得鸡飞狗跳,是烦恼;菲力克斯的剑术愈发精进,是骄傲;得知英谷莉特一直被逼着去相亲,是愤慨;亚修朝自己的目标更进一步,是欣慰;希尔凡又整出了幺蛾子,是好笑;聆听杜笃的达斯卡回忆,是悲伤;鼓励梅尔赛德司与养父诀别,是共情;和芙莲一起钓鱼,是沉静;探求帝弥托利的过去,是好奇;照顾大修道院的孤儿,是怜爱;在意的伙伴身陷险境,是恐惧。
贝雷特喜欢把这些感受分享给苏谛斯,苏谛斯也总是耐心地聆听着。她一边斥责贝雷特真是傻得可以,一边又柔声地提出自己的意见,就像是在给自己的孩子出主意一样。也就只有她的说话方式如此独特了吧。
苏谛斯还解答了贝雷特的疑惑。她告诉贝雷特,他之所以感到心绪翻腾不宁,并不是因为他生病了。对于一个在生命的大半时间里都十分木讷,和喜怒哀乐基本无缘的人来说,突然感受到如此之多的情绪,因而手足无措……这再正常不过了。
被帝弥托利抱着就是这么一件令人手足无措的事情。贝雷特不知该把自己的手脚往哪儿放,他的大脑一片空白,难以名状的情绪涌上心头。苏谛斯又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