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停下了手中的筷子,走到那桌人面前:“兄台,大清早的,说这些话,难道不会犯恶心吗?”

那人见范闲衣着不凡,气质拔萃,又面相陌生,定是从外头进来的达官贵人,也不敢仗势欺人,老老实实答道:“我也是听说的。这街头小巷都传遍了,昨天他们接了个大单子,掌柜的让绣娘们抓紧时间赶衣服,谁想到有个绣娘说是孩子生病了得回家,于是就吵了起来。吵着吵着,那掌柜的就拿剪刀自己捅了自己……”

这倒是奇了,还没见过吵架吵不过自己捅自己的。

范闲隐约摸透了事情的经过。他们昨天的确下了个大单,当时约定三天后交货,既然是加急的生意,范闲自然多付了点银两。那掌柜昨天对开门的小二态度极差,怕是对下人苛刻惯了,日常打骂已是家常便饭。只是范闲没有料到,这人说死,怎的就突然死了。掌柜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罪不至死。

虽说京都城内鬼气滔天,但鬼大多不过是吸食人的精血,并不会置人于死地,过分者取人心脏或肝脏用于调补,当然也有丧心病狂者以折磨人为喜好,越是看人痛不欲生,越是畅快淋漓,但这种诡异的死法,范闲还是头一回遇到。

他瞬间想到了自己刚进京都城时遇到的老头。

范闲命施白和程君去仙衣阁查看情况,自己则独自往楼上走去。

进门时,李承泽还在对付手上的小笼包。京都离江南甚远,少有蟹粉小笼包,这客栈开的大,厨师也都来自四面八方,李承泽手上的小笼包虽然没有江南的正宗,但也味道鲜美。他未曾去过江南,不知真正的蟹粉尝起来是何滋味,就手头的这份,也吃的极香。他照样蹲在凳子上,拿小勺接着小笼包里流出来的汤汁,时不时吸溜一口,又蘸醋咀嚼,全然没有个皇子的作风。

范闲大大方方落座在他身边,欣赏了一会他的吃相,等他咽下最后一口,才说道:“昨天那个成衣店的掌柜死了。”

李承泽给自己倒了杯茶,想了想又给范闲也倒了一杯:“哦,那你的钱不是白给了吗?”

范闲不理会那杯茶,他观察着李承泽的表情,果然与以前一样,端的是一派潇洒自然,神态自若,话里真真假假都有,让人辨不清。

“你想说的就是这个?”

李承泽一挑眉:“不然呢?”

范闲叹了口气:“昨日,我们进店之前,你问了我一句,‘你可是真的要我进去?’,你当时是何意?”

李承泽放下茶杯,这茶叶是陈茶,太涩了,他不喜欢。“就是字面意思。”

范闲又道:“掌柜是用剪刀剖了自己的肚子。我进城时,也看到一个老头拿镰刀割自己脖子。你说,有什么鬼,能恶毒到这种地步。”

李承泽的眼睫动了动,他又喝了一口并不美味的茶,顿了很久才说话:“京都已经是个鬼城,这里的鬼魄不计千万,我不知道。”

“殿下,事到如今,也不必再瞒我什么了。”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我不知道你在指哪件事。”